坐在靠後麵的一個男生吸引了秦書好的注意,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抬腳走過去。  走到趴在桌麵上頭快要鑽到桌子底下的男生桌前,曲起手指扣了扣桌麵。  “同學,你身體不舒服嗎? ”  伴隨著秦書好說完話的是重物掉落在金屬桌洞裏的聲音,弓著背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的男生彈跳一般直起腰。  秦書好知道那是什麽了。  一時間,大眼瞪小眼,四目相對。  秦書好看著麵前這個長得有點可愛的男生猶豫著要不要沒收他桌洞裏的違禁品。  四下無人,秦書好想了想,最終認真告訴他。  “學校是不許你們帶手機的,但是萬一老師不在的時候你們有需要聯係家長,你的東西這次我就不沒收了,但是,不許在上課時間開小差玩手機,明白嗎? ”  額頭前一堆碎發的男生狡黠的向他點了點頭,“明白老師,沒有下次。 ”  小白牙朝秦書好咧著,整齊的一口牙帶著兩顆小虎牙。  秦書好故作嚴肅的嗯了一聲,從後門走了出去。  他總聞著剛才那個孩子周圍一股香氣,是飯香。  他都餓了。  猶豫著要不要從後門買飯回家,畢竟他們高中就在後門買了三年的飯。  味道在其他地方根本聞不著。  頓了頓腳還是從那一條美食街轉了身往南走,家裏還有菜,再不吃該壞了。  也不知道紀承今天還回不回家吃飯,秦書好雙手揣在牛仔外套口袋裏。  自從那天晚上紀承把他趕到隔壁房間睡覺,兩個人就再沒說過話。  更不要說給秦書好和他解釋從前的機會。  拿著鑰匙開開家門,裏麵沒有反鎖,秦書好第一反應是紀承已經回來了。  果不其然,他換了鞋往洗手間走,便聽見陽台的動靜。  洗了把手去陽台,剛洗完澡的紀承正在洗衣服。  身上套著件黑色的工字背心,很顯身材和肌肉,尤其是一雙有力的臂膀。  下身一件寬鬆的迷彩短褲,正微微彎著腰把甩捅裏麵的衣服拿出來,  一件長長的暗灰色連體工裝服被紀承吊在手裏,背麵印著“精英汽修”四個大字。  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男人雙手折疊工裝服,然後握著衣服兩邊朝角落的積水池甩水,無數水滴被甩進池子裏。  原本打算偷看一眼便悄悄走人的秦書好被這樣熟悉的畫麵惹紅了眼。  雙腿釘在陽台門口不動。  從前,他媽媽的習慣就是這樣。  嫌甩捅甩的衣服不夠幹,總要等洗衣機轉完了,再拿出來親自甩一甩。  一眼又帶他回到過往,秦書好一瞬間以為他就在自己從前家裏。  晾上衣服的紀承餘光看見門口站著的大活人,漫不經心的扭過頭去。  看見這人眼眶裏蓄了霧水,剛要問他怎麽回事,口袋裏的手機便震動起來。  紀承左手蓋上洗衣機的蓋子,右手掏出褲兜裏的手機。  走到秦書好麵前目光深沉的看了他一眼,秦書好很快便轉過身去往外走。  後麵的紀承接通電話,朝那邊說了句“就來”便掛手機塞回口袋。  情緒失控的秦書好去他的臥室找了張紙擦眼淚,轉過身的功夫,紀承站在他門口。  “和方子吃飯,你去衝個澡。 ”  收回情緒的秦書好點點頭,“我會很快的。 ”  說完走到單人衣櫃前找衣服,紀承還靠在門框上沒走人。  秦書好暫時不想理他,拿了件豆綠色的短袖和直筒褲,又折到床頭櫃前摘了眼鏡。  他這些年依舊很認真的在學習,近視度數漲了三百多。  摘掉眼鏡離遠了便一片模糊,離著人一米的距離還算能看清。  拿著衣服往浴室走,到了門口紀承又堵住他。  暗淡的眸子盯著他無神的眼睛,“剛才哭什麽? ”  秦書好不去和他對視,“沒哭。 ”  語氣放軟,讓紀承聽了就是委屈。  男人沒再追問,轉身往外走給他讓路,秦書好進了洗手間還反鎖了門。  十五分鍾後,頭發一縷縷濕漉漉順下來的秦書好脖子上掛著白毛巾出來。  他正猶豫著要不要擦幹頭發再和紀承出門,這個天氣,頭發幹的也快,但是如果帶著濕濕的頭發出去恐怕會滴水。  走到自己房間去戴眼鏡,便在床頭櫃上看見個黑色的發廊專用吹風機。  上麵手柄上還掛著塑料標簽,秦書好抿著嘴巴拿起來插到電插板上,吹風機嗚嗚的大聲運作。  沒看見紀承人在哪裏。  秦書好吹頭發又吹了五分鍾,跟著紀承出門、下樓、到車庫開車。  紀承有三輛車,兩輛是他自己的,還有一輛是汽修廠提供維修服務和突發故障救援的公用車。  大氣的奔馳被紀承開出來,秦書好坐上舒適的副駕駛,紀承打開了車內低沉如車主的古典音樂。  秦書好一隻手捏著他的手機,心裏躊躇著,快一個星期了,也沒聽紀承提起他的父母。  那個之前給他打電話哭著求自己離開紀承的林雲和紀承他爸怎麽樣了?  他記得紀承家不是做汽修生意的,看紀承在龍灣有房子,他是和家裏鬧別扭了麽?  一團疑雲藏在秦書好的心裏,跟著紀承從金鼎路轉過百貨大樓,順著鳳凰台那條小道。  被保養的鋥光瓦亮的奔馳停在了一片熱鬧的小吃廣場邊上。  夏季的夜晚,小廣場人聲冗雜。  散發著熱意的空氣裏夾雜著勞作之後的汗味和蒸汽,這一片都是支起桌椅和小燈泡賣飯吃飯的商販。  秦書好跟在紀承後麵走,亂占地的小攤一個接一個,過道都被占了,像一張巨大的正在洗牌的麻將桌。  彎彎曲曲向前走,路過之處都是三五赤裸臂膀或者穿著老頭汗衫和短褲的老爺們兒,耳邊盡是大著嗓子吆喝、啤酒瓶相碰撞的聲音。  還有喝大了正在吹牛的無厘頭。  人聲鼎沸之後,是個擺了木桌和矮板凳的燒烤小院。  說是小院兒,其實隻有兩麵用樣板房材料搭起來的“牆”,幾個人在長長的炭火燒烤車前忙碌著。  燒烤佐料混著肉香伴著木炭味飄飄揚揚,秦書好看見坐在左邊一張小桌子前的方仲。  方仲也不顧旁人,看見他倆便大聲喊人,和秦書好他們走過來時遇見的人一樣。  “趕緊的啊! 再不來人家爐子都要滅了! ”  紀承還是不緊不慢的走,秦書好跟在他後麵,等兩個人剛坐下,方仲便朝著做燒烤的老板喊。  “哥們兒,可以上肉了! ”  剛洗完澡的紀承和秦書好聞著彼此身上的薄荷沐浴乳味慢慢被燒烤味包圍。  落座不到兩分鍾,一百根串上來了,方仲拿起一根馬步魚大口撕咬。  看著他倆埋怨道:“不是說就來啊?還讓兄弟我等了四十三分零五秒。 ”  紀承沒動肉,首先拿起桌上一瓶啤酒,輕鬆的拿牙直接咬開。  秦書好看了看紀承又很不好意的和方仲道歉,“不好意思,我在家裏吹了頭發才出來晚了。 ”  一根串吃完了,方仲兩指夾著鐵簽子看著他嘿嘿一笑。  “哎呀三零兒,你這模樣兒倒是沒變啊,怪不得讓老紀朝思暮想的。 ”  秦書好閉著的嘴巴裏麵拿牙齒輕輕咬著舌頭,看見紀承白了方仲一眼,可是方仲又繼續和他說話。  “你走了之後吧,我和老紀都沒過上好日子。 ”  這一次紀承沒有攔他,握著酒瓶仰頭大口喝。  方仲一邊吃一邊說,一點也沒耽誤。  三個人吃東西,偶爾談幾句不相關的話題,紀承開了瓶的啤酒沒再碰,吃完飯了還要開車回去。  燒烤又上了三次,一次一百串,等他們快吃完,兩個小時都過去了。  氣氛到點兒上了,大家才開始掏心窩子講話。  “你走了一年多,紀承就跟家裏鬧掰了,在我家藏了一陣兒,後來又跟個修車廠的大爺學修車,那大爺家裏沒小孩兒,死了之後廠子就給老紀了。 ”  說到著著兒,方仲還跟紀承單方麵講話,“你小子還挺走運哈,啥好事兒都能撿著還。 ”  說完又轉過頭來繼續和秦書好講以前的事。  “那小破場子在南環能有啥出息唄,可是哈,可是! ”  方仲衝秦書好拍了拍紀承的肩膀。  “可是,老紀愣是用了倆年頭兒把生意做大了,誒嘿,你說他是不是太走運? ”  在小板凳上也是正襟危坐的秦書好眼巴巴的注視著紀承,男人還是沒說話。  三個人不說話別提多尷尬,好在方仲又開始嘮叨。  “哎呀,哪有這麽容易呢,這不用了整整五年才有了現在的大場子嘛,老鳳凰這個地兒有當.官兒的上眼啦,要重新長翅膀騰飛嘍~ ”  錫紙盤裏的燒烤一串串的吃,方仲的話一句一句往外蹦。  “還有哥們兒我啊,老大不小了家裏非得給我相親,笑話! 我他娘的在高中人見人愛,還用的著相親?我媽說我不結婚就得幹事業,這不,你看,我那酒吧多火啊,繆斯,這個名字好不好聽? ”  方仲又問秦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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