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銀鈴般的笑聲仿佛回蕩在耳邊,愛笑的眼,他閉上眼就能看見。他從不曾這麽開心過,她的存在代表他的幸福,他不能失去她,他還沒和她說他愛她,他還沒為自己的對她的誤解道歉……


    急診室的鐵門依然緊閉著,他閉上眼,痛苦地感受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


    荊玫傷勢嚴重,肋骨骨折,有內出血,小腿也骨折,更不用說身上大大小小的外傷。但這些傷勢都會痊愈,讓醫療小組焦頭爛額的是,荊玫在受傷後的半個月仍然昏迷不醒。醫生說這是因為她腦部受到撞擊,輕微腦震蕩引起的昏迷。


    荊家急了,由日本找了腦神經專家和他的醫療團隊,跨海來台為荊玫診斷昏迷的原因,仍是束手無策。但所有人都不願意放棄,他們相信以荊玫強烈的求生意誌,既然她能走出鬼門關,就能清醒過來。


    走進病房,荊玫的母親不忍地歎了口氣。「吃了嗎?」


    關邵行抬起頭,輕扯嘴角。他坐在病床邊陪著荊玫。「我不餓。」


    女兒脫離危險之後,邵行隻離開幾個小時,當天晚上又帶著行李回到女兒的病房,直接住了下來。離開的那幾個小時,他回到重案組交代工作並請長假,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以這個方式陪伴女兒。


    荊靖很理智地跟他說:「就算小玫一輩子不醒來,這也是她的人生,但你的未來擁有許多人的期待,不用為了她而放棄。」


    他明白的告訴大家。「我會在這裏隻有一個原因,因為荊玫就是我的人生。」


    這是多麽震撼的誓約,他早已打定主意,這一輩子眼裏隻有荊玫,他的人生也隻有荊玫。


    關家慌了,卻也隻能暗自憂心並尊重兒子的決定。


    荊家也慌了,因為荊玫的病情教他們心裏滿是愁雲慘霧不說,麵對邵行的堅持,除了欣慰之外,也有不想拖累他人的煩憂。


    「已經中午了,不吃點東西嗎?」


    關邵行搖頭。「早餐吃得比較晚,再吃中餐就過量了,我不想荊玫醒來後認不出我。」他掬起荊玫的手,在她的中指印上一吻,中指上的婚戒閃閃發亮。


    那晚,他回到病房後,虔敬的替荊玫戴上這隻婚戒。


    荊夫人雙眼潮濕。邵行所受的痛苦不會比荊家人少,卻是最快走出荊玫昏迷不醒的震驚,接受事實,並且安排一切能為荊玫做的事,陪伴她、照顧她,包括許多貼身的照顧、按摩、淨身,全不假手他人。


    「說的也是,小玫是外貌協會的,你可千萬別變胖變醜,要不然她不要你了,你找我要人也沒用。」


    如果可以,她倒寧願邵行一走了之,耽誤了人家的青春和前途,絕非她所願。


    荊夫人靠近病床。女兒讓邵行照顧得很好,他還幫她洗頭發呢……她撫著女兒清麗的臉龐,瘦了……


    孩子啊,你何時才要起床?她在心中暗暗傷心著。


    邵行也瘦了,這兩個讓人不舍的孩子,老天爺要折騰他們到何時?


    「老大、嫂子!啊,荊媽媽,新年快樂!」


    「頭!妹子!啊,荊媽媽,恭喜恭喜啊!」


    「邵行哥!大嫂!啊,荊媽媽,恭喜發財!」


    重案組一堆人帶著各種食物,熱熱鬧鬧地闖進頭等病房。


    關邵行無奈地看著這大群人。「組裏是放大假嗎?」


    小徐擠到最前麵。「明天除夕開始放假啊,壯叔說大家一起先來給老大和嫂子拜年。對了,老大,來吃豆花,我排了一個多小時耶!」


    壯叔一掌往小徐的頭巴下去。「什麽咧,我的紅豆餅要趁熱吃,你的豆花是點心說。」


    陳子琳也擠到最前麵,邵行哥的癡情打動了許多人。「邵行哥,壯叔的紅豆餅在第二順位,我的花枝羹才真的是要趁熱吃!大嫂也很喜歡吃這家的花枝羹喔!」


    她願意獻上祝福,希望他們能夠否極泰來。


    一群人熱鬧不已,重案組也沒放棄荊玫,更沒放棄他們的老大,三不五時就有人晃過來,送來荊玫之前曾送到辦公室的點心。他們說這叫「食物勾引法」,不能小看食物香味,說不定荊玫就這樣被香味喚醒。


    荊夫人被招呼一起吃東西,關邵行眼神溫柔,微笑凝視著他的女人,在她耳邊輕柔低語——


    「該醒了,寶貝,你聞到那些食物的味道了嗎?再不醒來,我就吃成大胖子嚇你,什麽肌肉還是結實的腹肌統統隻剩一坨肥肉,到時候要我恢複成讓你流口水的身材,可不是這麽簡單的事了……」


    他時時刻刻都在和她說話。她曾說過他是個不愛說話的人,她要改觀了,這半個月他所說的話可能比這三十五年之間說的還多,他很肯定自己老了一定是個碎碎念的老頭子,但他就是想跟她說話,把孩童時期的自己說給她認識,就讀警校時的壓力說給她聽,和家人之間的相處,他也想跟她分享。


    還有柔柔,柔柔來看過她好多次了,她是很專一的孩子,到現在見到荊玫還是會膩著她,躺在她身旁看著她流口水,誰都抱不走,一定要等柔柔睡著,關邵樺才能把柔柔抱回家。


    關邵行撫著她的發。「明天除夕要讓老壯包紅包給你嗎?畢竟你也是小輩。」


    一旁的陳子琳偷偷擦眼淚,壯叔暗暗歎氣,拍拍子琳的肩膀。


    「哇,當然有,我老壯最愛發紅包了,拿了紅包明年就會順順利利的啊!」壯叔拿出一疊紅包開始發,大家開心地大笑,他也發了一個紅包給關邵行。


    「我也有?」


    「雖然你是我的頭,但誰教我的年紀比你大,拿了紅包,明年回來就別太操勞我喔!」


    關邵行噙笑。「這是賄賂?」


    壯叔大笑。「什麽咧!這叫打通關!」


    他拿了個紅包放在荊玫手上。「妹子,給你的,趕快醒來,壯叔開偵防車當前導陪你飆重機——」


    然後,壯叔突然愣住了。


    關邵行機警地問:「怎麽了?」


    壯叔指著荊玫的手指。「頭!妹、妹、妹子的手指在動!」


    關邵行霍地起身,俯看著荊玫。「荊玫?」


    她彎彎的長睫毛微弱地眨動著,一股巨大的喜悅衝擊而來。


    「荊玫醒了!老壯,叫醫生!快!叫醫生!」


    一時間,所有人亂成一團,叫醫生的叫醫生,荊夫人忙著通知兒子,沒事做的人則是手舞足蹈、開心歡呼!


    荊玫緩慢地睜開眼,模糊的影像慢慢清晰,思緒也漸漸清楚——


    她看到關邵行,淚水倏地蓄滿眼眶。「不要……」她虛弱沙啞地低語,感覺胸口如火灼般的痛,喉嚨也好幹好痛。


    她怎麽了?她不知道,她隻記得他如何質疑她,想起他的不信任——


    「荊玫……」薄薄的淚水遮住了關邵行的視線,他感謝老天恩賜,激動地偎著她的頸項哽咽流淚。「荊玫……」他隻能不斷喚著她的名。


    隻是這樣的男兒淚,這樣的真情流露,荊玫完全感動不了。


    荊玫虛弱地、用盡力氣地舉起手,推著他,用破碎的嗓音微微激動地說——


    「放開我……」


    她是那麽生氣,那麽悲憤,那麽傷心。


    關邵行站直身,瞪大眼,無法置信地看著病床上傷心悲憤的女人。


    這下別說關邵行了,包括所有人,全部愣住、傻眼了。


    關邵行必須拿出自己三十五年的修為,加上本身性格裏的剛正嚴謹,才不會一把抓起前麵的桌子砸向主治醫生。


    荊靖必須努力擺臭臉,聲援未來的女婿。這半個月來,他見識到關邵行的真情,也願意敞開雙臂接受他,隻是在此之前,他對待妹妹的態度的確很欠扁……


    啊,老天爺果然是公平的。


    「醫生的意思是,我妹遺失短暫記憶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沒錯,荊玫是清醒了,但她大腦中的時間出了差錯,她的記憶還停留在那天關邵行找她理論的時候,之後所有不管是喜怒哀樂、還是愛恨怨嗔的,她全忘了。


    對,她全忘了。


    「荊小姐腦部受到嚴重衝擊,雖然沒有直接的傷勢,但記憶卻產生了變化,不過這狀況是不是永久,會不會慢慢找回遺失的記憶,醫療團隊還要密切觀察。」


    醫生很專業地解釋,但就某方而言他是很不安的,因為眼前一名高大的男人正嚴厲且殺氣騰騰地瞪著他——


    連他冰冷的聲音都像從地底竄出來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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