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向榮嘲笑他沒下過鄉似地,見了肉就撲,再說你還喝了酒的,再消散一陣子吧,步朗尼無奈道沒辦法啊,這年頭隻吃過豬肉真沒見過豬跑。這時大門口突然駛來幾輛轎車停下,前邊一輛車門打開,走下一對年約五旬的中年夫婦和一個高挑的年輕男子,後麵連忙有人跟上,步朗尼歪著腦袋一看,那不是鄭浩學長嗎?鄭浩跟著夫婦進了院子,那中年男子大聲叫道,“嬢嬢,我們來晚了,來給您老拜壽啦。”杏子奶奶辨認了一番,激動得老淚縱橫,邁著小步子連忙上前拉住夫婦的雙手,啞聲道,“向東、美娟,你們可好幾年沒來了呀,還以為你們今年也來不啦,可想死我了,你們爸爸還好吧?”美娟是位氣質優雅的美婦人,她執著老人的雙手,哽咽道,“嬢嬢,爸爸精神還好,就是身體太虛弱了,我們不敢讓他上飛機啊。”老人家一聽這話,滴下淚來,“我這老太婆也不知道還能活幾年,怕是這輩子都見不到我哥哥了啊……”旁人連忙扶著她,七手八腳地遞手絹撫後背,生怕她悲傷過度。向東和美娟左右攙著她進堂屋坐定,隨從們從車裏搬出小山一堆的精美禮物,還沒散盡的客人留下來看熱鬧,議論紛紛。步朗尼使勁給鄭浩搖手,鄭浩看見了走過來問你們怎麽在這裏,步朗尼說我們吃來吃壽宴的,你來晚啦都散席啦。鄭浩苦笑道,這兩位台灣客商的飛機的航班從昨天誤到今天,一下飛機往過來趕又遇上堵車,那些禮品還是他給幫忙準備的,被拉了壯丁過來祝壽。杏子竄過來,羞澀地跟器宇軒昂的鄭浩打了招呼,一聽步朗尼叫學長也有樣學樣地以學長相稱,同時介紹情況道,這對夫婦正是奶奶的侄兒侄媳,自己叫堂叔堂嬸,他們的父親也就是奶奶的大哥,當年可是川軍團的軍人,當遠征軍去過緬甸的,家裏人都以為他犧牲了,八幾年的時候從台灣找回家鄉,大家才知道他45年去了台灣,老人家年事已高,腿腳又受過傷,已經好多年沒再回到大陸了。鄭浩補充道,老大爺早年在台灣也過得拮據,現在兒子很爭氣,有能力為家鄉做點事情了,可這些年外資投入當地也不稀罕啦,多方聯絡之後,知名企業鄭氏很願意邀請他們過來商談合作,這才湊到一起。尋常家事飽含了蒼茫歲月,旁人聽得也不免唏噓感歎,老太太哭了一回又笑一回,笑一回又忍不住哭一回,杏子擔心地跑過去勸道,“奶奶,叔叔嬸嬸還沒吃飯呢,你就別囉嗦啦。”夫婦倆也是抹著眼淚道,“嬢嬢千萬別傷心了,身體最要緊,我們多呆些日子,還要好多話要說呢。”老太太連聲吩咐叫人準備吃喝,宴席的材料準備充足,大魚大肉還有許多,有人趕緊往廚房走,美娟捅了捅向東,向東不好意思道,“嬢嬢,我倆近年來都吃素菜啦,千萬別麻煩了。”老太太立刻叫人去準備素食,又一疊聲招呼同來的客人們喝茶吃點心。夫婦倆麵前擺上了幾樣蜜餞水果和甜鹹素點,先墊著肚子。請來的兩位廚師已經走了一個,剩下這個也真夠本事,將就剩餘的材料很快整治出幾道風味濃鬱的燴菜,料重湯鮮又下飯,眾人皆是忙碌了整天,端起米飯就開吃了。鄭浩用燉肉湯泡米飯吃,自嘲說今天當了回跟班,吃得也還挺好嘛。主客的素菜卻遲遲未上,杏子匆匆忙忙跑出跑進,步朗尼不禁叫住她詢問。杏子抹著汗道,“家裏現在隻剩肉了,蔬菜隻有還沒洗的蘿卜白菜,那廚子說趕緊去曼殊院買幾道素菜算了,可我跑去曼殊院才發現人家這幾天裝修呢,菜館沒開!”黎向榮插嘴道,“曼殊院對外的菜館沒開,裏麵的大廚房隻做一頓午飯,恐怕隻有大師兄才能單獨做菜了。”杏子都要急哭了,“我哪有本事點大師兄的菜?現在隻能叫廚子應付做點簡單的東西,哎,黎向榮你也是廚師吧,能不能幫個忙?我看那廚子一個人也真是沒轍。”黎向榮立刻挽起袖子道,“走吧,去廚房。”步朗尼目送千恩萬謝的杏子拉著阿榮走遠,拎起茶壺給鄭浩的杯子斟滿茶水,揶揄道,“學長,形象、形象。”鄭浩不在意地拉鬆領帶,含糊道,“我餓了大半天了,抓心撓肝的,以後一定要在車裏準備上餅幹巧克力,堵車太要命了。”步朗尼笑道,“我車裏長年備有幹糧,這是一種危機意識啊。”鄭浩扒拉著筷子又添了一大勺菜,“我本來就打算在你家招待這兩位呢,你們準備好了沒?”步朗尼驚奇道,“我沒接到你們行政部的訂餐電話啊?正打算最近問問你呢。”鄭浩皺起眉頭,伸手招來一個隨行人員小聲問了幾句,那人說已經訂好在錦城賓館了呀。鄭浩尷尬地對步朗尼笑笑,轉身去打電話,回來時很不好意思道,“我的失誤,行政部沒弄明白,就你家,後天,趕得上嗎?”步朗尼爽朗地笑道,“沒問題!後天說什麽也給學長空出來,你訂幾個人?”鄭浩左右環顧一圈,“嗯,加上陪客什麽的,我湊個15人的台子吧,按你們那個人均1288的標準,燕翅席。”“好!沒問題!”步朗尼在心底大笑了幾聲,表麵上淡淡地道謝,試探道,“其實錦城賓館也挺好的,口碑不錯。”鄭浩挑眉道,“都是有人幫襯嘛,那裏的東西真是一般,不值那個價,我還是喜歡你家的菜。”步朗尼忽然想到什麽,猶豫著說,“他們剛不是說要吃素嘛,那燕翅席……”鄭浩放下筷子歎道,“哦,把這茬忘了,那就訂最貴最好的素席吧。”7171、21 ... 21.黎向榮洗淨手進了廚房,正在忙活的廚師沒好氣地吼道,“忙著呢!別催了啊!”杏子暗暗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地走過杯盤狼藉的水池和灶台,甜甜軟軟地叫道,“林師傅,我帶個幫手給你,今天客人多,實在是太辛苦你啦!”林師傅不耐煩地將手中的炒鍋翻炒幾下,香氣撲鼻的紅燒酥肉出了鍋,他無奈道,“曼殊院的呢?你去買好了沒有?”杏子道,“人家沒開門,將就現做幾道就好了,阿榮你看什麽材料能用就趕緊發揮一下吧。”林師傅指指牆角菜筐裏的蘿卜白菜土豆,“趕緊洗吧,就那些菜。”阿榮埋頭開始幹活,杏子好奇道,“林師傅,做素菜不難吧?你怎麽堅決不做啊?”林師傅洗著鍋,悠然道,“跟師父學藝十多年,做了無數次田席,我也隻會這三蒸九扣,炒個青菜、燒個豆腐,說起來容易,可我真拿不出手,也幹脆別丟人現眼,這小子做的菜可跟我沒關係,千萬分清楚,我這就告辭啦。”杏子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黎向榮叫她趕緊出去招待客人,這裏自己忙活就夠了,那林師傅慢悠悠地收拾好東西,施施然去跟主人家告別。廚房裏隻剩下黎向榮一個人。夕陽西斜,寒意漸深,院子裏的桌椅板凳早已歸置齊整,除了兩位台灣親戚和鄭浩幾個,留下的客人隻有步朗尼和黎向榮,阿榮被抓了壯丁,步朗尼留下來跟鄭浩擺龍門陣倒也有趣,兩人都是繼承家業不久,深感重任在肩壓力頗大,越聊越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