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陶星明和安東在這個時候離開步家,是讓人不太好受,尤其是步朗尼,心裏一定是認定這兩個是叛徒了吧。黎向榮沉默了一會,一大筆錢和自己創業的機會,其實對普通人很有吸引力,在這個浮華拜金的社會裏,將心比心,誰會對財富和機會不動心?忠誠是一種被漸漸遺忘的道德,友情更是不堪一擊的笑話,日漸頹敗的步家用什麽留住人才,人格魅力嗎?搞笑了。黎向榮悉悉索索打開鹵牛肉的包裝袋,抽出自己的菜刀洗淨,慢慢地一刀一刀切下去,深紅色的肉塊幾乎一動不動,隻有刀的影子輕輕劃過,步朗尼靜靜地看他的動作,塑料袋平鋪在桌子上,沒有發出一絲聲音。拭淨菜刀,手指輕輕按了按,肉塊緩緩倒下去,像一冊新書被揉開了頁麵,阿榮拎起一片牛肉,薄紅色的肉片肌理分明,透出淡淡的燈光。步朗尼笑了笑,“刀工真好。”阿榮將牛肉遞到步朗尼麵前,步朗尼啜起嘴唇輕輕一叼,含住肉片,用牙齒蹭著咬進嘴巴細細咀嚼。“你也吃啊,”步朗尼含糊道,鹵牛肉稍微有點鹹,後味還有某種藥材的苦澀,“聽說這家店好吃,我覺得也不怎麽樣啊。”黎向榮嗅了嗅手指,抽出一張紙巾來擦手,搖頭道,“我不想吃這個。”他的眼睛水亮亮的,偏過頭去抽了抽鼻子。步朗尼心中懊惱,以為自己又勾起了阿榮對父親的懷念,越發覺得口中的牛肉食不知味,撈出一罐啤酒打開,連連灌了好幾口。“你不冷嗎?”黎向榮嘟囔著給他添了白開水,嫋嫋白煙蒸騰而起,模糊了視線。步朗尼歪著頭看他,極慢極慢地攤開雙臂,壓低了嗓音輕輕說道,“很冷,”右手移動著按在自己的心髒上,步朗尼苦澀地笑了,“真的冷。”一直站著的黎向榮彎下頭俯視他,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向來傲慢的步朗尼此刻幾近脆弱,他不喜歡看步朗尼這種樣子。原來離開可以讓步朗尼如此可憐如此難看,黎向榮平靜地想。步朗尼抬起的眼角有些泛紅,令黎向榮莫名焦躁,他突然伸手握住步朗尼的雙肩往上一提,將他整個人從椅子上提起來,步朗尼踉蹌著站穩,吃驚地瞪著他。黎向榮勉強要笑,可是煩躁的心火讓他眼底發熱聲音低啞,他胡亂推了步朗尼一把,“太晚了,回去睡覺吧!我困了!”步朗尼還沒反應過來似的啊了一聲,黎向榮揚聲道,“放心,我不會離開這裏的!你可以回去睡覺了吧?”“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步朗尼伸手要抓住他,不是這樣的,寒冷的冬夜裏跑到這個狹窄的小房間找黎向榮並不是要做試探和確認,他隻是感到悲傷無處述說,隻想和朋友 呆在一起,汲取一點溫暖,“阿榮,你別這麽想……”“那我要怎麽想,”黎向榮深深呼吸了幾次,別開眼睛,冷聲道,“好了,你應該對我有信心吧,我現在要做的事比得到一筆錢更重要,所以我不會走的。”“那什麽對你最重要?”步朗尼忍不住反問。“做好該做的事,更加努力地做事,”黎向榮一點點放鬆唇角,盤旋在心頭的火苗在對方溫潤的目光中緩緩減弱,“步朗尼,你把我帶到步家,給我看天外有天,現在天要塌了嗎?除非你主動趕我走,我……”步朗尼無聲地笑了,真正的笑意在他翠綠的眼眸中彌漫開來,宛如被微風吹皺的湖麵,“天不會塌的,你會幫我支撐起來,對嗎?”他咧開唇角,露出潔白的門牙,“其實他們要走,我也想得通,但是如果你要走,就要拿出能說服我的理由。”我知道你不看重錢,也沒有什麽野心,錢和野心對你的誘惑力之所以比較小,是因為你還根本沒有這方麵的概念。步朗尼在心中補充道,黎向榮老實、純樸、遲鈍,甚至幼稚,這樣的人怎麽能用錢就直接地收買?他想從來沒有像此時此刻一樣明白黎向榮,在這個傻小子心裏,別談錢,談錢太俗,傷感情。我們不談錢,談談感情吧,步朗尼終於舒心地笑了。陶星明和安東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步家的廚房裏,偌大的空間隻有何之山和黎向榮兩個人忙忙碌碌。由於人力物力都陷入困難,步家暫停了燕翅席的訂餐,多虧一些老客人來捧素席的場子,倒也能勉強維持日開一席,素菜的成本比較低,菜價也做了相應調整。黎向榮動作靈巧地雕刻著蘿卜花,何之山用黃芽菜煮了高湯,準備給山菌入味,往常熱鬧的廚房一片寂靜,反而更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的存在,黎向榮咬咬牙沒話找話,“何師兄,你元旦決賽的事情,準備好了嘛?”“嗯,”何之山澆著湯鍋,隨意應道。“那,你一個人去?”黎向榮糾結地問,“哦,白姐姐,快生了吧?”“預產期就在一月初,不過我來回就三四天,家裏也請了人照顧,”談及妻子,何之山的聲音柔軟了幾分,“我回來應該趕得及看孩子出生。”黎向榮說了一聲“真好”,沉默再次降臨。半晌,何之山低聲道,“參加決賽帶助手的話要降低得分係數,中秋節那次,真的謝謝你。”黎向榮趕緊搖頭道,“太客氣了何師兄,陳年往事了都,你決賽要加油!”何之山點點頭,“我這人不會說話,小黎,要是我有什麽過分的地方,請你不要往心裏去。”咦?拽得要是的何大主廚會說這種話,黎向榮放下手中的工具,用手背碰了噴自己的額頭,嘴 裏胡亂說著不會不會。“一帆休假了,現在就我們兩個人,說真的,我沒想到留下來的是你,”何之山平靜地說,“安東要走我不奇怪,他有野心,沒耐心,星明他,不應該這樣。”“陶師兄,人挺好的,反正這也是個機遇,能自己做點事……”黎向榮道,“人各有誌嘛,都不容易。”“我倒沒想到你這麽豁達,”何之山深深地看著他,“你又一次出我意料,我以為你會鄙視他們,畢竟你更加高尚。”“高尚,誇張了,”黎向榮仔細地擺好蘿卜花,“步朗尼帶我過來,又送我去考證,他一直幫我,我不能不記著。”何之山嗤笑道,“他對你的培養倒是成功,他對你好,所以你就對他好?”“這不是理所當然得事情嗎?”“他給你安排的,就是你想要的最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