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暫時還沒有好的解決辦法嘛。” “你可以搬過來跟我一起住。” 連棣再次提議道,“就隻是一起住……我家裏還有空餘房間。離得近了,我看著你,會安全些。” 他欲蓋彌彰地加了一句解釋,原本隻是單純的關懷,這會兒倒像是有什麽了,自顧自地胡思亂想紅了耳尖,低頭喝湯來掩飾。 “可我總要去劇組拍戲的,又不常在家。” 冼子玉沒聽出他語氣有異,合理反駁道,“再說你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啊,哪裏還能像從前那樣,寸步不離地看我看得那麽嚴實。” 連棣語塞了一會兒,發出一聲歎息,“我已經想退休了。” “……” 真實。 “那也得等攢到養老金以後吧。” 冼子玉想了想,又覺得兩人情況是不一樣,“以你現在的身家,確實是可以提前退休。不過人呢,總得有點上進心的,不然跟鹹魚有什麽區別?” 連棣問,“你缺錢?” “還行,不怎麽缺。”他中肯地回答。 他沒有什麽奢侈的愛好,也沒有貸款和債務要還。現在的父母也暫時不需要他贍養。除了要負擔一個小姑娘的住宿費用以外,養活自己還是沒問題的,“但錢嘛,誰不想多多益善呢。” 說完後突然覺得不妥。 想來以前被關在那小院子裏,他大概是對錢一點概念都沒有的,哪裏會有“多多益善”的念頭。 誰想到現在活得這麽世俗了。 冼子玉偷偷觀察對麵那人的反應。 他會不會覺得我很俗氣啊。 對麵的人開口了,“你如果想要……” “不我不想!”冼子玉立刻態度堅決地拒絕了,大概是覺得這樣可以挽回些許形象。 連棣:“……” 在連棣眼裏,但凡是他想要的,無論是小風車,糖葫蘆,還是人民幣,銀行卡,都是一樣的。 統稱“冼子玉想要的東西”。 他有多少,就願意給多少。 可他的小公子既然都不願意跟他住一起,大概也不願意要他的錢。 連棣沮喪地想了半天,又開口道,“那如果你有別的什麽想要的……” “我知道。” 冼子玉鬥誌昂揚地點了點頭,自以為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會努力工作的,然後通過勞動換取想要的東西。艱苦奮鬥是傳統美德。” “……”完全不是一個思路。 連棣默默地低下頭,把碗裏的食物清掃幹淨。 ** 這天以後,兩人見麵大大減少了。 或許真是因為工作繁忙,又或許是因為兩人心裏各自生出的顧忌。 又一個夜晚,連棣數羊入睡失敗,無奈地起床把藥片就著冰水灌了一肚子。 青團的威脅像是詛咒,一直縈繞在心裏揮之不去。 他閉上眼,看見自己衝進房間裏,冼子玉坐在床角小聲地嗚咽。 一身雪白單衣的小公子縮著肩膀團成一小團,身上血跡斑斑,滿臉都是暗紅色的淚痕。雙手捂著眼睛,指縫裏還在不斷地溢出血來,滿床狼藉。 他靠近冼子玉,看到他周身的力量在暴動,詭譎的徽紋從額頭蔓延到腳踝,渾身都是。 他花了很大的力氣才使得冼子玉鎮定下來。把那張蒼白的小臉擦幹淨,盆裏的水都被染成了紅色。 他問冼子玉看到了什麽。 冼子玉定定地看著他,像是在出神。過了許久,才顫抖著說出一句話來,聲音微弱,細如蚊蠅。 “……快走。” 作者有話要說: 連棣:不想繼承家業,想繼續給媳婦兒當保鏢。 冼子玉:……要有上進心。 連棣:媳婦說得對!我要努力賺錢才能養媳婦兒! ** 朋友們好,我還在被堵在高速上…… 感覺接下來一整年都不想再坐車了(一個苦笑 在路上抓緊時間寫了一章。估計半夜到家都夠嗆,所以二更要很晚很晚了,等不到的小可愛可以明早再看。 最後提醒大家最近出行一定要注意安全鴨,我這一路上因為車禍阻塞交通已經有十來起了,超可怕!第45章 燭光幽微, 偶然響起小小的爆破聲, 尤其顯得深夜寂靜。 冼子玉換了一身幹淨衣服, 被子蓋在腰間,靠在床頭跟連棣說話。 室內隻留了一盞燈。他的眼前還覆著白紗, 視線無處可放,隻好微微側身,估摸著連棣的位置, 朝他緩緩說道, “我幼時常被族長誇獎。說我有這樣的天賦,可以幫助很多百姓。保護他們不被天災人禍奪去性命。” 他也確實做到了。可除去預測地方旱澇天災以外, 他被要求探知朝中人心變動的時候更多。但凡不服的,全都借由“玉公子之言”打成逆臣,伺機鏟除。 國君軟弱無能,事事倚靠冼氏族中帶來的所謂“上天的旨意”。一句“玉公子有言”,可抵得過數道殫精竭慮的進諫折子。近些年來, 朝中冼氏勢力不斷擴張, 到現在一家獨大,幾乎成了國君的代言人。 他的存在, 幫族長營造出人民安居樂業, 國力昌盛的假象。使得皇室越發器重。 而他以為的保護,不知從何時起, 已然變了味兒。 冼子玉看見,現任家主冼子玦從族長手中接過的暗殺名單上寫的人名,跟他預言的真正在敗壞國本的小人的名字, 根本不一樣。 冼子玦是親耳聽到他的預言,親筆記錄的。可轉頭交給皇帝的卻是另一份,由族長親自擬定的名單。 連營的活動在近年來也越發頻繁。他其實早已經隱約猜到,族長未必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每次目的都是為國為民。但他隻當這是氏族在朝中安身立命的手段,是因為皇帝所命,不得不做。 他一貫想著,反正那些都是惡人,被鏟除了也不算無辜。 卻怎麽也沒想到族長野心不止於此。會跟敵國暗中勾結,企圖顛覆朝綱。 那他這麽多年都在幹什麽? 助紂為虐? “我一直覺得自己在做的,是重要的事。是對的事。可如今潛國危在旦夕。” 冼子玉閉著眼,無奈地苦笑道,“那些百姓……我也護不動了。” 他出不了家門,身邊也沒有完全為己所用得眼線,無法越過冼子玦和族長往上傳遞消息。 他身邊唯一可信的人就是連棣,卻也被族長牢牢抓在手裏。連營首領的位置太顯眼,稍有行差踏錯,一經發現便有性命之憂。 他絕不可能拿連棣去冒險。 “我們相處了這麽多年,你該知道我的脾氣。” 冼子玉道,“這回的事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我正經跟你說,現在就走。這裏就要被鏟除了,不能再留。” 既然敢與虎謀皮,就得有被反咬一口的覺悟。 他看到的未來裏,敵國攻占都城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血洗冼氏滿門。無論明線暗線,一個活口都不留。 “我顧不上別人了。” 冼子玉道,“這是唯一的機會,你也隻能留給自己。” “最多半月,戰火燃得很快。要你跟族長他們對著幹是肯定行不通的,但隻單純躲避卻還有機會。隻要躲過這半個月,你就能借著戰亂離開潛國,去別的地方改頭換麵重新開始生活。” 他說得有些急,又一口氣說了這許多,氣力消耗得多了些,一停下來就喘帶咳的。休息了一會兒再開口時,語氣裏卻帶著淡淡的雀躍。 似乎是在替誰高興。 “連棣。”他語氣輕鬆,像在說“恭喜”,“你馬上就自由了。” 室內寂靜無聲。 冼子玉等了許久都沒等到回複,視線又被遮擋著看不清狀況,正要再說什麽,突然被溫熱的茶杯抵在唇邊。 連棣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沉穩,“喝水。” “……哦。” 冼子玉雙手捧著茶杯,乖乖地小口啜飲,潤著嗓子。冷不防被人拿掉了眼前遮擋的白紗。 他下意識地閉緊了眼。 “無妨,我把燈都熄滅了。” 連棣俯身,用指腹蹭掉他眼角殘存的血跡,動作細致溫柔。 冼子玉慢慢睜開眼睛適應光線,視線由模糊到清晰。借著清淡的月光看清了眼前這人的神色,他心裏卻覺得有些不妙,“依你看,這計劃如何?” 連棣沒回答,結束了動作就坐在床邊看著他,依舊不說話。 “……你這樣看著我幹什麽?” 他被連棣沉默的目光盯得心裏難受,卻還嘴硬道,“若我是你,現在就離開了。” 連棣終於開口,卻隻有一句,“我不走。” “蠢!” 冼子玉突然生氣,“明明有這麽好的機會,你怎麽能浪費?” 連棣沒像平常一樣勸他平心靜氣,反問了句,“我若離開,你該如何自處?” “我有這樣的天賦,縱然改朝換代,何愁不得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