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臻喝酒隻喝紅酒,而且隻是淺嚐輒止,更多的時候,他隻喝白開水,酒會麻痹神經,驅逐人的意誌,他不需要那種東西。所以當上將府的仆人見少爺在書房喝得酩酊大醉時,無不驚詫,少爺這是受了什麽刺激了,這麽多年,第一次見他失態。管家稟報了慕容和清,他隻是蹙了下眉,冷冷地道:「隨他吧,告訴他月家那小子比他想象得狠絕無情他偏不信。」管家退了下去,慕容和清看了會公文,最終還是不放心,去了慕容臻的書房。這死小子一身酒氣趴在書桌上,癡癡呆呆地看著桌上的數碼相框。慕容和清知道他看的是月亦徽,走到桌邊,拿起相框就砸到地上去,訓斥道:「你多大了,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躲在書房裏喝得醉醺醺的,這麽不懂事!」慕容臻抬眸看了外祖父一眼,癡懵的目光清醒了幾分,喃喃地說:「外公,三年前,他傷得太重太深,所以現在對我這麽狠。可他不知道當初我比他更難過,我難過,卻沒辦法說出來。」慕容和清見一向傲慢冷淡的外孫露出這種悲傷脆弱的神色,恨鐵不成鋼地沉聲問:「世上男男女女多得是,你為什麽非要那一個?自己的心送上去給人家踐踏,怪誰?我早告誡你月亦徽不是省油的燈。」慕容臻不知聽沒聽清楚,隻是酸楚地笑,抓住酒瓶仰起頭繼續喝。慕容和清眉梢一動,這種時刻的阿臻,既讓他心疼又讓他氣惱,為一個男人灌醉自己,鍛煉了 二十多年的自控力都上哪去了?「別喝了,再喝就滾出上將府,我不需要這麽慫的 孫子。月亦徽怎麽對你,你就給我還擊回去。他不要你,你要他,就把他搶回來,之前不是信心十足的嗎?被他傷一下就縮回來了?」慕容和清嗬斥完甩門而出,由他自己思考去。有人一輩子都沒真正愛過,比如慕容和清,他娶了個非常愛自己的女人,雖然很享受妻子的溫柔崇拜,卻從來沒真正愛上他,他對她隻有責任和義務,妻子生女兒時他在戰場上,等他回來女兒都快滿周歲了,他愧對她們母女,所以格外寵溺相思,以至於相思長大後敢忤逆他,非要嫁給一個來曆不明又極有野心的男人。慕容和清是軍事上的天才,但教育孩子方麵卻不那麽成功,有了女兒的例子,他就對外孫極其嚴格,但是他發現,不管是寵溺還是嚴厲,這對母子都太像了,當他們愛了的時候,心就全部獻給對方,連讓自己可以轉身的小小空間都不留。過了一會,管家來稟報說少爺已經睡了,慕容和清懸著的心鬆了。他心中明白,慕容臻的痛苦有一半是他造成的,如果當初他沒有故意發那份聲明,月亦徽不會恨慕容臻。雖然當初往上流言蜚語漫天飛,但是以慕容上將的勢力,又何懼一些無關緊要的線民的小猜測?聲明為了阿臻的前途著想之類的話,都是借口。他的目的,隻是不想慕容臻和月亦徽有聲明牽連罷了。慕容臻和月夢圓在一起已經是慕容和清能接受的底線,換成一個男人,他怎麽能忍受?慕容臻從來沒辜負外公的期待,第二天一早,他穿著空軍製服,神清氣爽地跟外公打招呼:「外公,早,您昨晚睡得好嗎?」帥氣的臉上掛著淡淡的、賞心悅目的笑容,好像昨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慕容和清滿意地點頭:「還不錯。明天是周末,我們去打高爾夫吧。」慕容臻笑著答應了。外公說得對,他要亦徽,亦徽不要他,就是搶也要把他搶回來,反正他是亦徽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男人,就算是為了負責也要把亦徽娶回來。從前他就是太文質彬彬了,覺得用強亦徽會不高興,可是現在,亦徽離他越來越遙遠,遠到想要和他隔離開,遠到想辦法暗算他,那麽就算亦徽不高興又如何呢?無論如何都要重新得到,既然亦徽不能甘願回頭,那麽他就強行禁錮,總比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真正失去好。慕容臻的父親從來不被允許參與對他的教育,他隻對兒子說過一句話:「如果用心了還得不到,就去搶,如果搶不到,幹脆毀了。」從前慕容臻一直不讚同這話,如今卻覺得這不失為一個做事的準則,自然,最後那個「幹脆毀了」是絕不能去實踐的,他和月亦徽也沒到那一步。慕容臻自信滿滿地想:「我給你抽我的血去研究,得出結論又怎麽樣?我就是那隻救你的獅子,你敢朝我開槍,就證明你不怕我。不怕我就嫁給我,我不但要娶你,還有讓你給我生孩子,在你心中親情不是最重要的嗎?等有了孩子,看你還怎麽逃?!」+++++月亦徽接到母親電話後叫司機開車送自己去醫院,從母親興奮的聲音裏,他知道自己的猜測已經成為事實。一時間心裏五味陳雜,沒有一個詞能夠形容,疑問不但沒減少,反而更多了。「媽媽,怎麽樣?」月亦徽進入化驗室之前換了衣鞋帶上口罩,這間化驗室裏都是高精度的昂貴儀器,如果他不是唐副院長的兒子,醫院絕對不會允許他進來。月夫人朝他招手,滿臉驚歎的光彩,大聲道:「徽徽,這是誰的血液樣本?真是太完美了,竟然有二十四對染色體。」「二十四對?」月亦徽脫口道:「怎麽可能?」隻要有常識的人都知道普通人類是二十三對染色體,慕容臻,就算他有點特別之處,又怎麽會有二十四對?月夫人把兒子推到儀器前,道:「確實不可思議,但這是事實。要知道人類從單細胞動物進化為有二十三對複雜染色體的智慧生物用了好幾億年,也許再過許多年,我們的後人也會有二十四對染色體,可是現在,在我們都還是二十三對的時候,這個人有了第二十四對。」月亦徽看著電子屏上顯示的如咋螺旋狀結構,眼神複雜,原來這些獸人比人類的曆史還要久。月夫人繼續滔滔不絕地說:「這人和我們一樣,有二十二隊常染色體,一對性染色體,另外一對我現在還說不清是什麽。不過你看 他的性染色體,並不是普通的xy,母親提供的x是正常的,但是父親提供的y和普通人不一樣,我猜想,他母親是普通人,父親的身份很特殊。」那麽是不是可以說明,慕容上將隻是普通人呢?問題出在慕容臻的父親身上。在懷疑慕容臻的時候,月亦徽已經把他從小到大的資料全部查過一遍,覺得他的父親很可疑。十六年前慕容上將的女兒女婿在海上遭遇海嘯失蹤,慕容臻成了孤兒,月亦徽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麽慕容臻的父母要去海上,如果隻是遊艇出遊,為什麽是遠洋而不是近海?也許這些問題,都隻有慕容臻能告訴他吧,猛獸食人,紅狐夜奔,猛虎伏擊,這些問題想必慕容臻都能給他答案。「媽媽,謝謝你的幫忙。」月亦徽擁抱了母親一下,懇求道:「但是請你替我保守秘密,也不要問我這個人是誰。」他說得鄭重,月夫人一愣,她是個非常聰明的女人,最近發生的事情讓她有了個朦朧的想法:「這血是攻擊你的野獸的吧?你從哪裏得到它的血?」月亦徽搖頭:「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但是請相信我,所有的事情我會圓滿解決。」出了醫院,月亦徽立即給慕容臻打電話,這次電話響了半分鍾慕容臻才接,他含笑的聲音問:「怎麽這兩天這麽勤地和我聯係?之前不是對我避入猛獸的嗎?」他隻是隨意調侃,但是月亦徽聽到猛獸兩個字事全身一震,兩秒鍾後才回答:「在基地嗎?晚上有空沒?我想和你談談。」「我現在就很有空。」慕容臻說,電話那邊有翻閱檔案的嘩嘩聲,「叫司機送你過來,我在辦公室等你。」月家司機開車沒月亦徽猛,開了一個多小時才到空十一基地。月亦徽走進司令部大樓,很快找到慕容臻的辦公室,秘書知道他是約好的,也沒阻攔他,直接請他進去。月亦徽從來沒有覺得,走進一間房是這樣的困難,打開這道門,他就會知道他想知道的一切 ,但他這一刻卻猶豫起來,是活得迷糊而沒有負擔好,還是活得清醒卻沉重好?他深吸口氣,敲響了門。慕容臻親自起身到門口給他開門,在他進來時順便把門鎖上。慕容臻的軍裝外套掛在牆角的幸運花實木衣掛上,雪白的襯衫下半截收進深藍的軍褲裏,領帶微微鬆開,整個人顯得英挺精幹而又不失斯文。少將級別的辦公室很大,分了辦公區,休息區和會客區,月亦徽走到會客區的長沙發上坐下,慕容臻給他端了杯水過來,殷勤地招呼:「我辦公室隻有白開水,將就一下?」月亦徽禮貌地說了聲謝謝。慕容臻微微一笑,輕聲說:「永遠不要對我說這兩個字。」昨天晚上,慕容臻送月亦徽回去的時候,全身都是壓抑的、低迷的氣壓,靠近他都覺得危險。這會卻又一副意氣風發心情極好的樣子,讓月亦徽不得不感歎這個人變得也太快了。「我來時想問你,那天,在醫院停車場救我的是不是你?」月亦徽緊張地說出這句話,就算心中已經有了明確的答案,還是怕慕容臻給他肯定的回答。慕容臻看著他俊秀的臉,這個人一直都是這樣,幹脆爽朗,從來不多浪費哪怕一點點的時間,有什麽話都開門見山地說,所以昨晚次啊顯得那麽可疑。「其實你心中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所以昨晚才偷偷抽我的血。」慕容臻伸手撫著月亦徽光滑的臉,平靜的語氣完全不讓人察覺出他的緊張,「我就是那個沒被你打到的獅子,你怕我嗎?」月亦徽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間流轉過很多情緒,震驚,了然,疑惑,探索……但是他什麽也沒多說,隻回答了兩個字:「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