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書院到底能不能找到答案,他不清楚。可現在看來,那丫頭是真的什麽也不記得,如此涼薄,那他為何還要為她留下?


    一堂課結束,大家各懷心事。


    見顧泊如走遠,幾個哥哥也不在,敦儀壓了整一節課的怒火終於有機會發泄:「九妹妹還真是好手段,竟能把顧先生搞定,壞了規矩也懲罰不得。」


    韶樂手一僵,假裝不知周圍砸來的古怪目光,埋頭自顧自收拾東西。


    她也奇怪為什麽顧先生沒罰她,沒準真像小喜鵲說的那樣,吃人的嘴軟。顧先生吃了她做的點心,所以對她網開一麵?嗯,一定是的。


    但這事畢竟不光彩,不好擺到明麵上炫耀,她索性裝聾作啞,糊弄了事。


    敦儀以為她心虛,推開裴蓉大步走到她跟前,搶過書包袋子扔到窗外:「裝哪門子傻?你就跟你那賤婢母親一個樣,除了會勾引男人,還會什麽?」


    韶樂咬著下唇忍住,心裏不斷告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她罵夠出完氣就好了。


    可事與願違,敦儀見她好欺負,出口的話更加難聽。嚷得正興起,眼前突然一黑,一書包袋子朝她飛來。


    敦儀尖叫一聲,抱頭躲開。


    「栽贓嫁禍,陷害妹妹,貴妃娘娘就是這麽教導公主的?」李靜姝將韶樂拽到自己身後,昂起下巴替她打抱不平。


    她乃是護國石柱崇威將軍李如海之女,真正的將門之後,最好打抱不平。尤其是上月智木河戰報傳來,父親因裴將軍之失而身受重傷,她就更看不慣榮貴妃和英國公府的人,是以連那杏芳宴都沒去湊熱鬧。


    她本以為韶樂也是公主,應當同榮貴妃他們同穿一條褲子,便不願多管閑事。現在看來,倒是她先入為主了。


    誤會解除,她心頭正義的小火苗被催旺:「別以為所有人都不曉得,她的書,不就是你們藏起來的麽?」


    裴蓉聞聲一抖,摟緊書包袋拚命搖頭。在李靜姝視線威逼下,後衫濕了大半,風一吹全粘在背上,抖著嘴唇:「不,我、我沒有……我、我不是有意的……」


    敦儀見勢不妙,忙調轉槍頭。鳳眼斜出一縷嘲意,陰陽怪氣道:「怎麽?連李家姐姐也被這掃把星迷惑了?她可是一生下來就把自己的親娘給克死了,你就不怕哪天,自己也被她克死?」


    韶樂猛然抬頭,對著李靜姝連連搖頭。


    李靜姝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撫,轉頭繼續打口舌機鋒:「公主好大的忘性,子不語怪力亂神,顧先生才教過的話,公主怎麽就是記不住?」


    敦儀眉角抽搐,惱道:「什麽怪力?什麽亂神?要不是因為她,我的八弟弟怎麽會沒!不就是被她給克死的!同一天產子,憑什麽她還活著,我的八弟弟就死了!」


    韶樂怔在原地,隻覺所有血液都在往頂上衝。什麽八弟弟?什麽克死?她在說什麽?


    「你還不知道吧。」敦儀眼神陰鷙,雙手環胸,「我母親都告訴我了,十五年前,你那賤婢母親和我母親同時胎動,我八弟弟先落地,你母親卻難產。恰好那時白虎星閃耀,你就出生了。你母親血崩而亡,八弟弟沒哭上兩聲,也走了。欽天監斷言,你就是個不祥的禍害!」


    「不!我、我、我不是!」韶樂小臉通紅,豆大的淚珠滾在眶裏,欲墜不墜,衣角被她捏得皺皺巴巴,擀也擀不平。


    敦儀雙手叉腰,強撐起氣勢。裴蓉在一旁扯她袖子,低聲勸她不要把事情鬧大。可她怒火中燒,哪來還顧得上旁的。


    「怎麽就不是了?你母親不是被你克死的?我的八弟弟不是被你克死的?如此,你還不承認自己就是個掃把星!」


    韶樂也急了:「既然八哥哥也是那天生的,那、那為什麽不能是他克死的?他先落地,克死了我娘,天上神仙看不過去,就、就把他當禍害給收了。這樣,也說得通啊!」


    李靜姝揚眉,對她的反抗頗為驚訝,且這想法還挺……別致?


    果然,兔子急了是真會咬人的。


    敦儀舌頭打結,臉上紅白交加,磨著牙罵罵嚷嚷地上前推搡。李靜姝反應快,趕在韶樂被推倒前,搶先把敦儀的手拍開。啪的一聲,敦儀還沒怎麽著,裴蓉先嚇白臉,急著上前拉架,四人就這麽扭到了一塊。


    一時間發簪與耳鐺齊飛,吵鬧得連棲在枝頭的雀鳥都甘拜下風。


    「咳!」


    咳嗽聲起,帶著慍氣。四人瞬間噤聲,心裏同時咯噔。


    韶樂滾了滾喉嚨,木木地轉過身來。卻見一輕袍緩帶的白衣男人正立在屏風前頭,衣袂飄舉,恍如從顧愷之的魏晉風雅畫中走出來的人物。


    然而,畫中的人物是不會拎著一個書包袋生氣的,可他會。


    「顧……先生。」裴蓉以最快的速度拾掇好儀容,恭敬福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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