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可憐的。


    「那天,謝謝你了。」李靜姝偏頭不看他,心裏有點躁動。


    木欄垮倒的時候,她其實比穆錚更貼近木欄,最該摔下去的是她才對。可,當她還沒反應過來時,穆錚已伸手把她推回去,是以到最後,她才能安然無恙。


    穆錚斜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還是算了吧,免得你又說我不爺們。」


    李靜姝耳根有點熱,起身瞪他:「我去看看藥煎好了沒有。」


    穆錚托腮,饒有興趣地看她。嗬,母大蟲也會不好意思?到底是女人,矯情!


    遂陰陽怪氣地刺道:「可別是□□。」


    李靜姝才出門,又特地繞回去罵:「本姑娘犯不上使那些個下三濫的招術!真想弄死你,我會直接拿刀砍!」


    她邊說邊比劃砍人的動作,穆錚揉著肚子笑成一團,朝她豎拇指:「李姑娘當真是女中豪傑,霸氣!」


    回應他的則是一從天而降的花瓶。


    六月暑燥,人心更躁。


    一起貪瀆案,起因也不過是個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私吞了十萬修河銀兩,卻不料這雪球越滾越大,幾乎將半個朝廷都牽扯進去。


    官場老油子們坐立不安,竄來竄去打聽,奈何這主審蕭讓和顧泊如偏又都是油鹽不進的主,嘴巴嚴實得跟鐵桶似的。


    這點裴澤深有體會。


    今日下學,他以討教功課為由上坐忘齋拜訪,想套顧泊如的話,不想反被這老狐狸繞進去,差點將他裴家老底抖出來。


    六月的天,娃娃的臉,說變就變。


    遠處,重重霾雲悄無聲息地移來,裴澤眉心深皺,右手拳頭越攥越緊,拂袖跨出院門。


    他才走幾步,卻聽旁邊有「吱吱嘎嘎」聲傳來,側眸瞥去,瞧見一膝蓋高的木製小馬正一頓一頓地朝葡萄架挪去。每動一下就有水從它四肢拚接處滲出,細細淌了一路。


    而木馬前則蹲著兩個小姑娘,捏著四個胖拳頭,像是在給木馬打氣。一個古靈精怪,一個繃著小圓臉,連怎麽喘氣都忘了。


    裴澤搖搖頭,姑娘到底是姑娘,連這玩意兒也相信。提步欲走,那小木馬卻不知何時已拐了方向,朝他這邊走來。


    「大表哥?」韶樂詫異地揉揉眼睛。雖不懂他為何來這,還是客氣地笑了笑。


    這回輪到裴澤詫異。思緒倒回到杏芳宴初見時,那說句話就臉紅的小姑娘,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落落大方了?


    奇怪歸奇怪,禮不可廢。他拱手行禮:「給公主殿下請安。」


    韶樂有點懵,她一直隨敦儀一塊,喚裴家兄妹為表親,便是平常見麵時也不曾刻意糾結過禮數。故而現在,裴澤的禮數是周全了,她卻有些局促。


    「恕在下冒昧,這機關小馬可是舍弟送來的?」裴澤垂著眼簾問。


    韶樂反應了會,點頭應是:「二表哥聽說我這有片菜地,就做了這個送來,說是能幫忙運水澆灌,能省去好些力氣。」


    裴澤溜了眼路上的水漬,和一直在撞牆的小馬,心裏暗哂:隻怕是更費力氣吧。旋即又歎:這裴潤成天正經事不幹,總愛擺弄這些下九流的木匠活,成何體統!


    韶樂見他臉色難看,心裏一緊,以為他在埋怨裴潤手藝不精。其實這已經很不錯了,之前送來的那幾個,不是瘸腿,就是動不了,今日這個至少能安安穩穩走上十步!


    怕他回去找裴潤麻煩,她趕緊幫忙說話:「聽二表哥說,這小木馬是他照著古籍仿製的,叫什麽……木流流馬。」


    四麵寂靜,忽有一陣風卷來,小木馬呼啦一聲翻到在地。


    裴澤薄唇抿成一條線,假裝沒聽到。小喜鵲歪歪嘴,湊上前小聲提醒:「公主,是木、牛、流、馬。」


    韶樂「咦」了聲,皺眉學道:「木牛……」


    小喜鵲亮起眼睛,點頭鼓勵。


    「木牛牛馬!」


    裴澤一下沒忍住,撲哧出聲,驚覺失禮,趕緊肅禮,唇角還是吊著的。


    小喜鵲叫風推了下,差點栽倒,扯開嘴角訕笑:「公主您……呃……您說什麽都對,都對。」


    韶樂揚起脖子得意笑笑,能記住這麽饒舌的詞,她還是很機靈的!想起廚房裏還剩了糕點,是她這幾日搗鼓出的新樣式,便叫小喜鵲去裝來些。


    裴澤自是不肯收,無奈抵不過韶樂的熱情,隻好雙手平托著食盒道謝。畢竟,禮不可廢。


    風聲加重,潮意澎湃而來,要下雨了。小喜鵲心細,從屋裏取來一把傘遞給裴澤。


    食盒掛在他左手,油紙傘落在他右手,裴澤對著滿滿當當的手出神,眼底雲遮霧繞。以前出門,他不是沒遇到過突然而至的雨,隻是……從沒人特地給他送過傘,尤其是他父親。


    他有些不知所措,抬頭對上韶樂明媚的笑,心沒來由地慌了下,急急垂首後退,腳下生風,逃得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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