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麗華馬不停蹄地從美國趕過來,一整天又是擔心又是心疼,畢竟是有點年紀了,的確是身心俱疲是要好好休息了,也知道她這個兒子跟趙明瑄在一起才會比較自在,今天自己在這裏呆了一天,是要把空間騰出來給他們了。 於是憐愛地摸了摸林立夏的頭,柔聲說道,“那立夏,媽媽先回去了,明天再過來看你。”起身對趙明瑄說道,“也幸虧你在這裏看著我才安心,換其他人我是絕對不會走的。辛苦你了,明瑄,有什麽突發的事情就給我打電話。” “好的,阿姨,我讓助理送您回去吧。”趙明瑄體貼地說道。 “不用了,打車回去也挺方便的。不用送我下去了,你好好看著立夏。”沈麗華邊跟趙明瑄說著邊往外走。 趙明瑄關上了門坐回立夏旁邊,揉揉他的頭發說:“我問你答,是呢就點點頭,不是就要搖頭。” 林立夏點點頭。 “餓不餓?” 搖頭。 “要不要喝水?” 搖頭。 “現在想睡覺麽?要是想,我給你擦擦身體好好睡一覺。”趙明瑄問道。 搖頭。 趙明瑄也不知道該做什麽了,看來不能說話的確是挺痛苦的。 林立夏動了動嘴唇想說些什麽,趙明瑄突然打斷他,從桌上拿了一個小本子和一把筆遞給他,“悶壞了吧,知道你想說話,寫出來也一樣。” 眼神如斯溫柔,恰似秋日透明高遠的晴空,深邃迷人。 林立夏歪歪忸怩地寫了幾個字——我媽挺喜歡你的。 趙明瑄接過小本子一看,笑得格外得意,“我趙明瑄是誰,有個成語叫什麽來著,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啊。”林立夏瞪了他一眼,表情寫著,要不要這麽自戀啊! 趙明瑄握了握他的手,搖了搖頭說道:“你媽媽不是喜歡我,她是因為你。你喜歡我,她才會接受我。你要是不喜歡我我還纏著你,估計她早就使用各種方法讓我消失不見了。” 這個人,怎麽可以這麽,這麽自然地討論自己喜歡的問題。林立夏伸手要過本子,又在上麵寫了一行字——誰喜歡你了,不要亂說。 趙明瑄開朗地笑起來,揪了揪他微微發紅的耳朵,伏下身子,靠在他枕頭旁邊。 壓低了聲音逗弄道:“是,你不喜歡我。因為,因為——”趙明瑄故意停頓了下,打算用最深情的聲音接著說道:“因為,你愛我。” 兩個人的距離是這麽近,趙明瑄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額頭上擦傷的疤痕,在林立夏白皙的膚色下襯托得有些猙獰;而在林立夏的眼裏,趙明瑄琥珀一樣的眼睛幽如深潭,連睫毛都清晰可數,他好像沒跟趙明瑄說過,他的眼睛真是漂亮。 漂亮到他忘記了反駁趙明瑄這麽狂妄自戀的言語。 趙明瑄將頭越挪越近,輕輕地在他塗著藥水的傷疤上碰了一下,嘴唇漸漸下移,噙住了那微涼柔軟的唇。沒有以往那樣肆意地挑逗與侵略,隻是細細地,一絲一毫都不放過地輾轉,研磨。 這是他最珍視的心愛之人,而差一點,自己就將他弄丟了,而趙明瑄此刻迷惘了起來,林立夏死裏逃生,是不是自己那天帶他燒香祈福的緣故? 他是如此感激,又是如此後怕。 所有難以名狀的心情,都通過自己的吻一一向他傳達。 林立夏睜著眼睛,看著眼前放大的趙明瑄的臉。他反而閉著,睫毛鋪蓋著陰影,臉上的表情卻是近乎神聖的執著。 林立夏在趙明瑄和沈麗華一天天地照顧下複原起來,起碼一周之後可以靠著坐起來了。沈麗華卻非常擔心這麽快坐起來,她兒子可是肋骨骨折,總覺得十分不可靠。主治醫生再三保證不會有大礙了,而且要為了預防肺部並發症,本身就要多坐著,最好鼓勵病人經常咳嗽。 第一次坐起來時,林立夏簡直舒服得想伸個大懶腰,連續躺了幾天,他已經覺得就算是肋骨被自己躺好了,要也要被躺斷了。 趙明瑄都會選個大中午吃完飯的時候給他擦身體,這個時候是一天中溫度最高的時候,生怕他一不小心著了涼。 褪去他的病服,趙明瑄接過沈麗華擰好的熱毛巾,避開傷口和固定胸帶的地方,擦拭起來。這家夥其實有點點潔癖,身上稍微有點不幹淨就會難受得休息不好。 沈麗華看著兒子身上擦傷的痕跡,滿是心疼,“看著還行,脫了衣服怎麽都是骨頭,這次病好了,可要好好補身體。”又看到額頭上的那塊傷疤,憂慮道:“這身上的疤還好,臉上的可不能留下疤痕。” 趙明瑄邊給林立夏擦著背邊說道:“已經問過醫生了,應該是沒什麽,要是實在有疤痕,動個小手術就行了。” 林立夏悶聲道:“我又不是女的,這點疤沒什麽,我不做手術。” 沈麗華寵溺地摸了摸他的臉,“我兒子生得這麽好看,可不能有被破壞的痕跡。”看著眼前微微低著頭,俊秀的臉龐兀自帶著點稚氣的兒子,沈麗華驀地想起遠在北京的李修遠。 不得不承認,兒子這麽好看,幾乎是照著李修遠的優點長的,清秀異常的眉目,像極了當年的他。 摸著林立夏臉的動作停滯了下來,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趙明瑄當然沒辦法整日整日地呆在醫院裏,公司這麽大,還是需要他去主持。等林立夏能夠坐起來了,趙明瑄這才能夠放心地去公司處理大小事務。 白天有沈麗華照顧,晚上自己守夜。更何況,他知道自己是應該讓他們母子倆多相處一下。林立夏不是那種會記恨的人,而沈麗華怎麽說都是他的母親,他就是想恨都恨不起來。 沈麗華接替了趙明瑄的任務開始盡心盡力地照顧林立夏。她希望林立夏能夠健健康康地恢複起來,跟以前毫無差別,也希望,能夠借這樣一段算是足夠長的一段單獨相處時間,跟立夏之間的嫌隙能一點點地消除。 趙明瑄剛走的那幾天,林立夏的確是相當不習慣。他可以習慣趙明瑄端著飯喂自己,卻受不了沈麗華這麽做,尷尬地說道:“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沈麗華卻說道:“又不是沒喂過你,小時候,都是這麽一勺勺把你喂大的。怎麽,有了趙明瑄,真不要你媽媽了?” 林立夏隻會低著頭,微微垂著眼瞼,他不知道該怎麽回應,這突如其來的母愛。 閑暇的時候,沈麗華會盡量找話題跟兒子說話,雖然林立夏隻會簡短的回應,但這也足夠讓讓她高興的了。再怎麽不在意,她還是很希望,林立夏能夠開口叫她一聲“媽”。偶爾抬頭望望在病床上安靜看書的林立夏,沈麗華就幻想著,有那麽一天,他可以心甘情願地回到自己身邊。 趙明瑄隻要一下班就從公司趕過來,為了怕林立夏無聊煩悶,他幾乎要把所有適合他玩的東西都搜羅過來了,mp3,psp,筆記本,以及林立夏喜歡的各種各樣的書籍……林立夏有時候坐累了,趙明瑄便會讓他躺好,親自拿著書給他念。 最近念的是林立夏自己都差點可以背下來的小王子。 “這就像花一樣。如果你愛上了一朵生長 在一顆星星上的花,那麽夜間, 你看著天空就感到甜蜜愉快, 所有的星星上都好像開著花。” 趙明瑄還會停下來發表下自己的看法,例如他念到玫瑰花,就會感慨林立夏是自己獨一無二的小玫瑰。 林立夏同誌直接表示,這個比喻讓他肉麻到想吐。趙明瑄會無視之,繼續往下念,繼續發表自己的種種觀點。 林立夏會抱怨道,念個書而已,你最近話怎麽越來越多,念得一點都不好。 其實不是。 趙明瑄的聲音,清晰明朗的中音,有磁性得像是一把大提琴被緩緩拉響,尤其是他認真地念著書的時候。 秋天的下午,陽光近乎透明得讓人心醉。微涼的風,趙明瑄好聽到仿佛有魔力的聲音,林立夏可以枕著這些溫和美好的感覺,漸漸入睡。 第75章 剛剛有所好轉的時候,警方的人就過來錄口供。 林立夏自己當過交警,對於這些程序還是十分熟悉的。隻是他想了半天,回憶了半天,還是覺得自己就是倒黴到頂飛來橫禍。林立夏那天去孤兒院都是臨時決定的,到晚上要回市區的時候,天色是有些黑了。甫一出門,想起家裏的蘋果好像不多了,趙明瑄最愛吃的水果就是蘋果,他就想到對麵的水果攤上買一些回去。 孰料沒走出幾步就被左側強烈射來的一道強光刺得睜不開眼睛,繼而就感覺自己被強力的衝擊撞到。 孤兒院附近地處偏僻,很少有車經過,來來往往的都是些附近的居民,或步行,或騎著自行車,連僅有的一盞路燈都暗淡無光,要不是沿街一些開著的店麵,簡直就是漆黑一片。很有可能就是一輛超速行駛的車子不小心撞了個路人而已。 現場勘查人員取了輪胎花紋比對,除了得出肇事車應該是一輛比較舊款的桑塔納之外沒有其他收貨。問了附近的目擊群眾,水果攤的老板倒是一不小心瞧見了。隻說車子好像是從暗處突然快速開出來然後就撞上了林立夏。車子當時還停了一下,但沒人探出頭來查看,也沒人下車,隻這一下,又快速啟動,呼嘯著開走了。 小攤販當時根本來不及截住車子,隻看到了車牌號。 但後來查了一下,那個車牌明顯是假的,或者當時用的是套牌。 趙明瑄當時聽警察這麽一說,突然皺著眉頭問了一句,“這麽說,車牌很有可能是故意作假的了?” 沈麗華聽出他話裏的疑慮,心頭一跳,難道,是李修遠的妻子,她已經知道立夏的存在了?可是,這個可能性應該是很小的。 林立夏倒覺得無所謂,隻是一起平常的交通事故而已,隻當買個教訓,過馬路前一定要仔仔細細地看看,就算是人跡罕至的路段也一樣。 林立夏人是開始精神了,腿還被吊著牽引,每次調整牽引架,沈麗華看著疼到臉色發白冷汗直下的林立夏就心疼不已,李修遠時不時地打電話詢問恢複情況,順便催著她盡早將林立夏帶到北京治腿傷。 某次電話,沈麗華斟酌了半天還是問出了口,“立夏是你兒子這件事情,你妻子知道麽?”李修遠先是一愣,隨即就反應過來,“你是說,你懷疑這次立夏車禍,是開梅指使的?”沈麗華沉默不語。 李修遠的語氣她聽得出來,強烈的不相信。 是啊,她沒什麽可以跟嚴開梅比的,二十五年前她比不上,現在也是。他們一起走過更長的時間,嚴開梅當初還十分大度賢惠地原諒了李修遠的出軌,挽救了他們的婚姻。李修遠當時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更何況,李修遠和嚴開梅也有個孩子,李修遠疼愛到拿她的照片當手機背景。 沈麗華冷笑,“我隻是覺得,有輛車突然出現在人跡罕至的地方,還套著假牌,不管怎樣,這都太蹊蹺了。兒子還躺在醫院裏,要真是有什麽,我絕對不敢掉以輕心將他送到北京去。我寧願帶他回美國。” 李修遠聽到最後一句話,急火上心頭,沈麗華一直以來的意思,他都明白,她不願意林立夏與自己相認,如果這次讓她帶去美國,那麽,與兒子相認的事情遙遙無期,這絕不是自己所想要的。 他盡量放鬆自己的語氣,“麗華,你放心,我還有個兒子這件事,這一邊絕對沒有人知道。而且,立夏的車禍我已經跟人打過招呼了,會盡快地查清楚。但是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再怎麽糾結於車禍也是原地踏步,現在最重要的是治好孩子的腿。你說要把他帶到美國去,我很不讚成你這個做法。我找的專家,絕對是中醫骨科的權威,美國西醫不見得能有多好。所以,我還是建議你盡快地將孩子轉到這邊來治,我也問過大夫了,越快越好,既然立夏已經能夠坐起來了,那坐飛機是沒問題,飛到北京也很快。” 沈麗華豈不明白李修遠另外的一層意思,給兒子治病當然是最大的心意,但是他分明就是怕自己將立夏帶走。 “我會再考慮考慮,要是去了再給你電話。但是李修遠,無論我要不要帶立夏去北京,你得有十足的保證,不要讓他受到你妻子的一點傷害!” 沈麗華的最後一句話帶上了狠厲,她想起自己多年前與嚴開梅的一麵之緣,那樣驕傲自信的自己,被打擊到體無完膚。 一個親切和藹笑著的女人,遞給你的卻是致命的毒藥。 “好的,你放心,開梅她確實是不知道,這件事情,目前就我和你知道而已。而且,就算有一天,不得已公開的時候,我也一定會護住立夏。”李修遠極其自信地說道。 沈麗華無聲地彎了下嘴角,無盡的諷刺,李修遠一定不知道,趙明瑄都知道林立夏的身世了,他總以為,世界上還真有不透風的牆麽? +++++++++++++ 林立夏單獨和沈麗華呆在一起的時候,總是無言沉默,要麽自己拿著一本書看,或者玩一會兒遊戲,要麽就幹脆躺在床上,就算一點都不困也要蒙頭閉眼睡覺。 沈麗華卻一直趁著空隙跟自己說話,就算不情願,也要做聲回答幾句。這個媽媽,跟自己記憶力的完全不一樣了。 更何況自己對她,根本沒有多少記憶。 隻是偶爾抬頭,看到換藥時在旁邊臉色心疼到有些糾結的沈麗華,或者在自己半睡半醒之間感覺到坐在旁邊輕輕撫摸自己的手,林立夏會覺得恍惚起來,仿佛回到遙遠的五歲之前,那個整天為生活忙碌奔波,晚上卻依舊要輕輕拍著自己睡覺的母親。 某天傍晚,沈麗華削了個蘋果遞給捧著筆記本玩掃雷的林立夏,說道,“好了,玩了半天,對眼睛不好不說,你身上的肋骨才剛剛長好,不利於恢複,吃個蘋果去躺躺好麽?”他的病房,所有的水果應有盡有,當然包括水果,但是要求有水果其實是為了趙明瑄在這裏的時候能吃到。 又強勢卻不失慈愛地將他的筆記本搬走,“得說說明瑄了,就是想給你解悶也不該什麽都往這裏堆啊,雖然醫生說多坐坐比較好,可我剛才看了下時間,你都坐了半個多小時了。” 話裏的憐愛,清晰可觸。 林立夏想了想,開口說道,“我不吃蘋果的,不大愛吃。” 沈麗華連忙將蘋果丟到一邊,“那要吃什麽?媽媽去削給你。” 林立夏猶豫了半天,終於說出了這麽長以來,跟沈麗華算是配合溝通的一句話,“不愛吃水果,但是,現在突然想吃蛋糕了。”他的確是不愛吃,平時在家裏,趙明瑄都是榨果汁給他喝來著,已經養成了習慣。 沈麗華這是第一次聽到林立夏對自己提出,算是要求的“要求”吧,開心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好的好的,我立刻叫人去買。”轉念一想,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覺得應該自己親自去,吩咐了護工好好看著,自己出去了。 等她拎著不同口味的小蛋糕回來,她其實是不知道林立夏喜歡哪種口味,索性盡量每樣都拿了一個,隻見趙明瑄居然在病房裏,正跟自己兒子說著什麽,逗得林立夏燦爛又不失溫和地笑著。 沈麗華將買來的東西遞給林立夏,問趙明瑄道,“今天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公司事情少,我就早點過來了。” 沈麗華點點頭,又突然對趙明瑄說道,“明瑄,你出來下,有事情和你說。” 趙明瑄安慰似地望了一眼林立夏,拍拍他的手,就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