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開進謝家大院的時候,楚淩特意四周看了看,然後發現,離開了這麽久,這座園子仍舊維持著那種隱隱存在的滄桑感,一草一木幾乎都沒有變化過。他們下了車,錦去跟謝雲複命。在老管家陳鴻給阿曼安排了房間之後,楚淩就拎著自己的行禮回到了他原來的房間。仍舊是他走之前的樣子,雖說楚淩對這裏沒有什麽感情留念,對自己的房間是不是住過其他人也沒什麽不爽的地方,但看到這裏被維持原樣而且一塵不染的時候,他還是輕輕的勾起了嘴角。他沒有想從前出任務回來一樣馬上去找謝雲複命,而是先到浴室衝了個澡,又換了身清爽幹淨的衣服之後,才敲響了謝雲書房的實木門。謝雲應聲後,楚淩推門進去,第一眼就看見了坐在老板桌後麵穿了見白色襯衫的謝雲。陽光下,謝雲仍舊是從前他所熟悉的樣子,瞳孔幽深莫測,優雅自製的臉上,此刻掛著一抹和煦的笑。他反手關上門,走過去,在離老板桌三步遠的距離前站定,沉穩的聲音聽上去一如既往的清越幹脆,“我回來了。”他對謝雲淡淡的打著招呼,相隔五年後的第一次見麵,這句話除了正常的打招呼以外甚至還帶上了連楚淩自己都不知道的,如同好久不曾相見的好友之間雀躍而歎息的味道。隻不過,他沒有再向從前那樣對謝雲行禮,叫謝雲少爺。就仿佛是在驗證他自己曾經說過的話一樣——再見麵時,他不會再仰視謝雲。對於有沒有稱為這個問題,謝雲也不會去在意。至於像什麽好久不見一類的見麵語,整天接到關於他在非洲動向報告的謝雲自然也是不會說的。他隻是點點頭,目光在已經直起身來的楚淩身上轉了一圈,忽然開口調侃:“看來非洲的太陽確實不錯,你的膚色看起來可比以前健康多了。”楚淩一愣,隨即搖頭苦笑一聲,“這麽說,我的確應該感謝非洲的太陽?”說完,兩人對視一眼,皆是哈哈大笑起來。這一來一去,倒是讓兩人之前五年多時間造成的距離感瞬間化為烏有了。謝雲看著站在自己對麵笑得暢快的楚淩,在心中讚賞著暗暗點頭。雖然這麽長的時間裏他一直沒有中斷過對楚淩動向的關注,雖然他早就從斯威士蘭發生的種種裏得出了楚淩已經成長到獨當一麵的結論了,但當這個人在相隔了一千八百多個日日夜夜之後再一次站在自己麵前的時候,謝雲才算是在心底發出了一聲真正算得上是欣慰的歎息——自己之前為他所做的一切,總算沒有白費,這個男人,總算是成長起來了。謝雲站起來,走動楚淩身邊,伸手拍了拍這個五年來時不時就要從自己的思緒裏冒出來騷擾他一下的男人的肩,說道:“這幾年,辛苦你了。”謝雲說的這話就像是最普通的上司在慰問下屬一樣,但聽起來那莫名帶著些溫柔的語氣卻讓他的這句話在本意上又多了某種其他的意味。楚淩垂了下眼,再抬起來的時候,他聳了聳肩膀,在氣勢上顯得有些無所謂,“也沒什麽,除了操心一點之外。”謝雲點點頭,大概是考慮到了他剛經過十幾個小時旅行的緣故,並沒有跟他說談些什麽關於集團工作礦產資源之類的事情,而的收回了搭在楚淩肩膀上的手臂,笑道:“你剛回來,先回去休息吧,有事兒的時候我再叫你。”謝雲說了這話,楚淩自然也不會多留,點頭答應下來之後就回了自己的房間。而在他離開之後,謝雲看著再次被重新關好的房門,深沉的眼光中閃動著異樣的光芒,他慢慢勾起唇角,唇邊緩緩流淌出一抹微帶邪肆的笑容……五年了,我放手任你在外麵飛了五年,而如今,我終於等到你功成名就的回來了……——————————話倒回來說楚淩,他按照謝雲所說的話回去休息,隻是沒想到這一個“回去”,倒是讓他成了謝家大院裏麵最閑的閑人了。要說,他現在的身份其實是很尷尬的。名義上他仍舊是謝雲的家奴,但實際上如今家奴份內的工作都是由錦在幹,已經五年沒有踏足過這片土地的他已經無法再插手什麽了。再加上他如今為謝氏打拚所帶來的效益,又可以將他列為謝氏的功臣,論起地位,他甚至說得上是對謝氏舉足輕重。可是偏偏他的頭銜又在那裏,不是什麽董事或者經理,還就隻是一個小小的家奴!謝家其他的工人侍者護衛看見他那個鬱悶啊!你說這對功臣必要的尊敬是必須要有的,可是如果超了某個標準,又怕上麵人見著這麽恭敬一個家奴不高興,可是你說這個“標準”,它哪是這麽好掌握的啊!而從楚淩回來到現在,謝雲有時會找他聊聊天,會找他一起吃個飯,卻一直沒有給他分配任何工作,所以在謝家帶著看起來無所事事的他便整日的待在自己的房間裏,抱著筆記本遠距離的遙控著斯威士蘭礦產資源的分配一類可大可小的事情。這樣的日子直到有一天,在謝雲上班之後,陳鴻來敲門的時候結束了。陳鴻對楚淩說“有一個人要見他”的時候楚淩就想到了謝凜,而第一個反應就是謝凜要對他不利。但片刻的猶豫之後他卻點頭對陳鴻答應了下來,按照謝凜的行事作風,這個時候,他不會,也是不可能對他不利的。所以楚淩隨後點了點頭,先陳鴻一步大大方方的離開了自己的房間。他一點都不害怕謝凜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因為他一旦死了,如今謝氏得到的所有利益和就很可能不再屬於他們了,那樣的損失就太大了,而那個一向以集團利益為重的老頭子是不可能做出這麽傻的事情來的。他跟陳鴻進了謝雲的書房,而以往謝雲常坐的那張老板椅上此刻坐著的,果然正是謝凜。謝凜半斜著身子,無論是從坐姿還是從臉上的表情來看,都顯得非常的漫不經心,“你見到我是不是覺得很驚訝?”楚淩搖頭,“沒有。當鴻老跟我說有個人要見我的時候我就想到這個人是您了。”楚淩說話的措辭很客氣很尊敬,但與之相反的是他的表情和動作——話落的時候,他悠然的走到一旁的單人沙發上,很隨意的坐了下來。謝凜也並不在意,隻是兀自進行著自己原本打算說的話題,上挑著的眉無聲的表達著他漫不經心的態度,“我沒有想到我兒子會對你的命這麽重視。他為你做了那麽多,時至今日,想要動你,太難。但是據我調查,你和我兒子之間——也不是那麽和諧。那麽,讓我們來做場交易吧!”謝凜偏頭唇邊帶著淡淡的笑容看著楚淩,他的聲音聽起來並不急躁,相反,那是非常沉穩非常老道的一種運籌帷幄的聲調,他不需要對方對他將要說的話表現出多麽的重視,在經年累月的積累之後,那吸氣會變一種積威,讓他的對手在跟他說話的過程中自動自發的對他將要說的話重視起來。而他此刻,就是用這樣的一種姿態在跟楚淩談話,或者可以說,是在交涉。“我允許你得到你一直久而不得的東西,但是在那之前,你要幫我做件事。也就是說,如果你幫我辦成了這件事,並且同時簽訂你在斯威士蘭的礦產資源在四十年內都不會供給別人的話,那麽,我可以幫助你脫離謝氏的掌控,去掉你家奴的頭銜,而且不再計較你之前所做的種種。”無可否認,謝凜開出的條件相當不錯,每一條都直接擊中了楚淩的弱點。楚淩如今在斯威士蘭的確算得上是混得風生水起,但這一切全部都是建立在謝雲給的黑白兩種勢力的支持之上的。他的行蹤他的動向一直被謝雲掌控著,雖然遠在謝氏觸角伸不到的非洲的他的確可以跟謝雲翻臉,脫離謝氏,但別的不說,單就那股傭兵勢力來講,這場反水,他也是毫無勝算的。更何況,經過過去的種種之後,記憶力越發深刻的某些東西疊加在一起,這些都清清楚楚的告訴他——謝雲,那個對他有明顯占有欲望的男人,是永遠不可能讓自己脫離他的掌控的。但此刻的謝凜不一樣,他完全有這個能力在謝家把自己除名,而當他一旦脫離了謝家,而手上的資源仍舊在一定期限內供應到謝氏的話,謝雲他就再沒有理由和借口吧自己禁錮在謝氏,禁錮在他的手心裏了。至於謝凜,他之所以會給楚淩開出這麽優渥的條件,其實目的相當簡單。那就是,楚淩是謝雲如今致命的弱點,但如果不能殺了他的話,那麽就讓這個人跟自己的兒子——徹、底、反、目。楚淩在聽到謝凜給的條件時候心中就是一震,下意識的覺得事情要不好。謝凜雖然從謝氏退下來了,但身邊還有那麽多死忠跟著,有什麽事兒不能讓那些人去做,反而要犧牲掉永久性的利益來跟他做交涉?但想想那些他所能拿到的東西,楚淩最終還是暗自咬了下牙,試探著問道:“你讓我做什麽事兒?”謝凜微微一笑,“其實,這件事情做起來很容易……”第59章 陰謀楚淩最近一段時間的日子過的很悠閑,除了定期上網處理一下來自非洲礦場並不棘手的生意運作外,剩下的時間大多數是在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的邀約中打發的。今時不同往日。如今的楚淩在外人看來他不再是謝家的附屬品,而更像謝氏的一個合夥人,他在非洲擁有三座大型礦產,在如今國際上工業原材料水漲船高的情勢推動下,楚淩這個礦產的主人自然也是炙手可熱。但這些中至關重要的一點是,他是一個中國人,而他現在在北京。沒錯,他現在是在跟謝氏合作,但誰也沒規定他的原材料就非要全部供給到謝氏對不對?而與其讓京城的這些個老板要員去更其他非洲礦商談判,當然還是楚淩這個近水樓台比較靠譜了。隻不過就楚淩而言,這每次接到電話請帖讓他去吃喝玩樂他都去了,一來一去人脈也廣了,但就這個礦石問題,卻是一直是沒有鬆口的。這些事兒謝雲自然是知道的,楚淩麵對請帖的態度高調表現曖昧,其目的是什麽他也清楚,不過他一直沒有過問,由著楚淩去了。而這一天的下午,外麵的天氣陰沉沉的,前幾天還算得上和煦的秋風驟然變成了陰冷了刀子,呼嘯中幾個來回就砍掉了窗外大樹上掛著的微黃的葉子。逼仄的天空好像要直接從上麵壓下來一樣,沉悶的令人看著就喘不過氣來。楚淩本來已經換好了衣服準備出去赴約,但此刻他站在陽台上看著外麵灰蒙蒙暗沉沉的一片,忽然沒有了應酬的性質。冷冽的秋風將他額前的劉海打亂,囂張的翻起他白色西裝的衣擺,一片枯葉在他眼前打著旋兒的落到了地上……楚淩忽然間覺得自己被這天色壓的也開始氣悶,他閉目吸了口氣,然而這種情況卻沒有任何緩解。歎了口氣,他沒有回頭,淡淡的對站在他身後的阿曼輕聲道:“把今天原定的計劃都取消吧!我……哪裏都不想去了。”阿曼沉默了,當楚淩以為他沒聽到剛想再說一遍的時候,他用生硬的漢語忽然斷斷續續的低聲問楚淩:“淩哥,我們什麽時候回非洲啊?”楚淩回頭,看著身後的小子笑了一下,上挑的眼在周圍看了一眼,貌似隨意的反問,“這兒不好麽?”阿曼抓抓頭,又仿佛是在逃避楚淩目光一樣的低下頭,“不知道為什麽,我……我總覺得這裏陰沉沉的,就像今天的天兒一樣,壓的人心裏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