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謹言愣了愣,抽回手看看,好像是有點發紅。 “你的臉也好紅……你是不是感冒發燒了?我以前生命就是這樣的!”小臻看到顧謹言臉上有些不正常的紅暈,聯想到自己以前的生病經曆,開始有些擔心。 顧謹言摸摸自己的額頭,不過大概是因為手和額頭的溫度都一樣的高,他反而探不出來什麽。但是,以現在的身體狀況來說,確實有發燒的可能性…… 不過不管怎麽樣,今天晚上都還要撐下去。顧謹言轉身道水槽裏用涼水沾了沾臉,回頭對小臻說:“沒事,睡一覺就好了,你快來洗手然後等著乖乖吃飯,再乖乖睡覺。” 小臻畢竟是小孩子,他覺得感冒發燒就是很普通的小病,看顧謹言這麽說,也沒堅持,就乖乖洗了手坐著等飯吃了。 顧謹言是把飯粥盛好端上桌的時候覺得自己越來越撐不住的。他再回去給小臻小臻烤了個小蛋糕,端上桌後準備往回走清理下廚房的時候,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的。 顧謹言覺得全身發熱,突然接觸到冰涼的地板,也覺得舒服,意識便有些模糊起來。這卻是把小臻嚇到了,顧謹言一摔倒他就扔下筷子跑過來,語氣裏滿是驚慌,到後來看到顧謹言慢慢閉上眼睛,竟隱隱帶了哭腔。 “砰砰砰!!!” 小臻嚇得六神無主的時候,大力的敲門聲突然響起。 “謹言??謹言開門!” 小臻本來被嚇的不敢動彈,但是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他卻漸漸鎮靜下來了,這個好像是……對了,好像是昨天看到的那個人,就是……小臻低頭看看昏倒在地上的顧謹言──沒錯,就是顧叔叔喜歡的那個男人。 小臻幾乎是一下子跳起來跑到門邊,江亦似乎有些著急,竟也不管會不會吵到左鄰右舍,聲調放的是更大了。 小臻一把門打開,就看到門外的江亦,和昨天那副風流倜儻的樣子不一樣,今天的江亦看起來有些狼狽,氣喘籲籲的,有些氣急敗壞i,但更多的,還是眉宇間和眼眸深處怎麽都掩飾不了的擔心焦急。 而幾乎是一開門,江亦就注意到了小臻身後不遠處,那個倒在地上的身影。他迅速走進來關上門,跑到顧謹言身邊,看著顧謹言和今天白天慘白的臉色明顯不同的紅暈,有些氣惱。他一把打橫抱起顧謹言就往外走。 小臻急忙攔到他麵前:“喂喂,你把顧叔叔帶到哪裏去啊!” 雖然說小臻是完全相信眼前這個江亦對顧謹言絕不會有惡意的。剛才那一連串動作裏表示出來的擔心,即使像他這麽個小孩子,都能完完全全感受得到。 那是裝不出來的。 江亦這才發現還有這麽個小孩子需要處理。說起來,當他一回病房就看到本應該好好躺在床上的那個人不見蹤影,一問才知道是回家照顧小孩子的時候,當場就有些發怒。這個顧謹言完全不知道他的身體狀況,而且回就回吧,也可以給他打電話說聲啊,一定要這麽自己逞強,結果現在落到這個地步。 江亦實在是很想說懷中抱著的這個人活該,可是看見他那麽虛弱的樣子,又實在開不了口。 總之,把小臻一個人留在這屋子裏是行不通的。江亦隻能挑重點和小臻說:“你顧叔叔生了嚴重的病,馬上要去醫院,你把燈關了,和我一起去。” 江亦的話是完完全全的命令,又因為著急,也沒有注意語氣和腔調。這在小臻聽起來,實在是難以接受。小臻也橫慣了,一聽江亦這麽說便吹胡子瞪眼,不吃這一套。 “你讓我去我就去啊,你快把顧叔叔還給我,應該是你出去……” 江亦不是不喜歡小孩子,可是他最討厭分不清先後輕重和場合的,胡攪蠻纏的小孩子。聽小臻這麽一說,他的臉立馬就冷下來,恢複的是他在江氏內部和商場黑道上的冷酷模樣,語氣冰冷:“隨你。” 小臻被江亦強大的氣場震得動彈不了,完全被嚇到了。江亦也不想再理小臻,況且謹言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完全就是被這個小鬼拖累的。 當然,完全被擔心焦急衝昏了頭腦的江亦是根本不會去想,小臻其實還是個孩子,他什麽都不知道這樣的問題的。 不過,想到謹言這麽在乎這個小鬼,身體那個樣子了還要強撐著回來陪著他給他做飯……江亦歎口氣,在走到門口的時候,雖然沒有回頭,不過還是說了句:“喂,快跟上來,不然等你的顧叔叔醒來又看不到你,恐怕還要拖著身體回來照顧你。” 小臻本來對江亦是生氣的不得了,可是一聽到江亦這麽說,有些吃驚。江亦本來是想讓他快點跟上來,結果現在倒好,是適得其反,那小子完全愣在原地,連動都忘了動了。 江亦實在是不耐煩地回頭,看到小臻的模樣竟也是微微一愣,然後抿著唇。 這也難怪。小臻是真的沒有想到,這在個世界上,竟然還有這麽在乎他的人。並且,竟比他唯一的,有血緣關係的那個女人,還要關心他。 這或許是他小小心靈的,第一次從靈魂深處泛起的感動。 “好了,別耽誤時間了,快跟上來。”江亦能理解小臻,可是現在,並不是感動和感恩的時刻。江亦低低吩咐小臻。小臻也以最快的速度關了燈,跟上江亦。 江亦把顧謹言放到後座上,讓小臻照顧。自己坐回駕駛座,迅速地發動車子然後飛奔向醫院。 夜深人靜。江亦一路狂奔的時候,感受到身後那個人安靜綿長卻偶爾難以捉摸的微弱呼吸。他的手死死握著方向盤,好像一個不小心就要瘋狂地往一旁打轉過去。 顧謹言就是這個樣子的。連他的每一個呼吸,都這麽忠誠地遵循著他做人的原則。安靜,安靜得讓人難以察覺;但是卻能長久地陪伴身邊,綿長得覆蓋住自己十多年的青春時光和年少輕狂。 這樣細水流深的脈脈溫情,就像綿密的水藻,不知不覺間,輕而易舉地纏繞住自己的全部生命。 江亦不敢回想得知顧謹言回家時候的驚慌和一路狂奔而來的驚恐。盡管他很早以前就承認過他在乎顧謹言,卻不曾想,這樣的在意,竟達到了了這樣的程度。 他很難想,如果現在有人告訴他,許桓出事了,那麽他到底,會走向哪一邊。江亦往左打了個轉盤,拐上另一條街。 雖然他還很難做出抉擇,可是,這樣的想法竟然出現在他的腦子裏,並且還讓他不能輕易選擇,這本身,就夠驚悚了。 顧謹言在不知不覺間,在他的心裏,竟然已經能夠和許桓並列,一較高下。 一路飛奔。江亦無言地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事物,這樣的場景,讓他忍不住追溯逝去的過往。窗外倒退的一株樹一棟樓一條街一個路燈,似乎都暗暗昭示著他和顧謹言每一個細小的過往。 他驀然發現,在糾纏著許桓的那許多年裏。唯有顧謹言,是他生命道路上,不曾消失的身影。 終於,到了醫院。江亦先下車然後打開後門把顧謹言抱下來,對著小臻說:“跟緊點,別走丟了。” 雖然對江亦很是不滿,可是看在他算是在幫顧叔叔的份上,小臻勉勉強強應了一聲。 “知道了,別小看我。” 江亦笑笑,抱著顧謹言進了病房。 第五十二章 這一次是一個寬大的單人病房。顧謹言實在第二天早上九點過的時候醒來的,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然後慢慢睜開眼,眨了幾下,有些不適應透過薄薄的窗簾照射進來的光線。 身邊有輕微的呼吸聲,顧謹言微微側頭,就看到小臻趴著他的床上,一副睡得正酣的模樣。顧謹言本想抬手摸摸小臻的腦袋,不過卻沈重的抬不起來,他看看自己的右手,上麵密密麻麻全是針管,上頭連著幾大瓶藥水。 顧謹言還沒來得及想自己到底是怎麽回醫院的,門突然開了。 “醒了?” 顧謹言有些僵住,他生硬地轉過頭去,看到江亦正朝他走來。等江亦在床邊坐下的時候,顧謹言微微一愣。不過一天多沒見,江亦卻仿佛憔悴了不少,眼睛裏布滿血絲,下顎連青色的胡渣都冒了出來,竟是鮮有的狼狽。 江亦看到顧謹言癡癡愣住的模樣,有些擔心地摸了摸他的額頭:“退燒了吧?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顧謹言本能地抽回身體,不想和江亦觸碰到,卻剛剛一個動身,就被江亦緊緊箍住。下一秒,江亦就把腦袋放在顧謹言的肩膀,臉埋進他的頸窩裏。 “……你真是嚇死我了……” 江亦的語氣輕柔心疼,顧謹言感受到肩部江亦微微顫動的喉結,心裏一陣恍惚。這般溫柔的關懷,未免太讓他受寵若驚。 興許是習慣了那個飛揚跋扈和霸道俊美的江亦,這樣的脆弱的江亦,讓顧謹言止不住的心疼。他不能抬手拍江亦的肩膀,隻能順著江亦的話,低低安慰:“好了好了,我不是醒過來了嗎……你擔心什麽……” 顧謹言本來想問,你真的為我這麽擔心嗎,這樣的問題,卻在脫口而出的那一刻努力忍住了。這樣自戀又邀寵的話,顧謹言還是說不出口。 江亦一聽顧謹言這麽說,立刻直起身子,臉色有些嚴肅,他一邊把手探向顧謹言的胃,輕輕替他揉著,一邊說:“我沒想到你竟然這麽不愛惜自己,搞得胃炎都出來了,而且還重感冒……你還帶小孩子,我看你還是先管好自己吧。” 江亦的語氣雖然有些嚴肅,但是卻是完全的關心話,再加上在胃部替他按摩的那隻手,讓顧謹言的臉微微發紅。 “……行了,我知道了。”顧謹言推開江亦的手。 江亦把顧謹言這副可愛的害羞模樣看的個清清楚楚,他微微一笑:“這病房裏又沒有別人,你在害羞什麽?再說,你昨天住的那個病房裏,不是還有一對小情侶嗎?人家都那麽大方,你在不好意思什麽?” 顧謹言略微低頭,然後轉過去,擺弄床墊,聲音有些不太自然:“……你都說了,他們是情侶……” 江亦剛伸出去想攬回顧謹言的手在空中一僵,顧謹言卻急急轉過臉,直直看著江亦,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們是兩情相悅的情侶,我們……我們什麽都不是……” 江亦的手在空中僵了半天,最終還是垂了下來。 江亦本來很想調笑說,即使我們是一對情侶,謹言你就真的能放下臉麵在公共場合和我親親我我嗎。但是,他卻發現這樣的話,根本就說不出口。這是一句多麽傷人的話,尤其是,最開始的那兩個字:即使。 就在氣氛即將走向尷尬的時候,顧謹言輕輕開口打破沈默:“昨天……謝謝你。” 江亦盯著顧謹言看了一會,然後站起來走遠了一點,語氣依舊輕柔:“難道你覺得我會說不客氣?難道,你覺得我是想聽你說謝謝?” “那你想聽什麽?”顧謹言猛地抬頭看江亦,因為小臻在一旁,他的聲量是在極力的控製,可是卻聽得出來聲帶激烈的顫抖,“你還想聽我說什麽?我愛你?我離不開你?求你不要走?求你不要拋棄我?求你即使結婚也不要甩下我?” 顧謹言猛的抽一口氣,聲音哽住。卻仍然死死盯著江亦,並且,極力控製著即將留下的淚水。 看到顧謹言這個樣子,江亦下意識地就想上前抱住他,動了兩步卻停住了,他心裏莫名煩躁。 顧謹言並沒有停止他的話:“這些你還沒有聽夠嗎?或者,這些年我陪在你身邊,你還沒察覺出,我根本已經就是這樣的廢物了嗎?你以為我不想離開?你以為我不想開始我自己的生活?”顧謹言激動地伸出雙手,手背上的針都產點被扯下來,“但是就好像有一個狗鏈一直套在我的脖子上!把我拴在你的身邊!我掙脫不了!我扯不斷!” “謹言!” 江亦急忙上前抱住顧謹言,握住他的手,拍拍他的背,示意他安靜下來,並且把顧謹言的頭輕輕按在自己的胸口。感受到,胸口的襯衣,一下子就濡濕了一片。 顧謹言似乎是泄恨似的把臉在江亦身上摩擦著,試圖抹掉淚痕。良久,顧謹言稍稍平靜下來,悶悶的聲音從江亦的胸膛傳來。 “就是因為嚐試過了,我才知道……要從你的的生命裏離開,我會死……立刻就會死……所以,即使被拴得有多痛,我都走不了……” 江亦心痛得仿佛都忘了呼吸。他緊緊抱住顧謹言,一向冷靜的他竟然有些語無倫次:“不會不會……你放心謹言……我不會走,不會趕你走……我就在你身邊,就在你身邊……” 他不斷地重複著最後這五個字,不知道,是在說給顧謹言聽,為了讓他安心,還是,說給自己聽,提醒自己,不要忘記。 這樣的心痛是江亦從來不曾有過的,即使是在許桓那裏受到挫折時候。許桓給他的傷痛,就像在心裏壓了一塊大石,一瞬間就砸下來,他用了十多年的時間,去搬走這塊石頭,直到現在,都還留了些石沫殘渣。而顧謹言帶給他的心疼,卻更像是一根根絲線,不動聲色不著痕跡地,漸漸纏繞住他的整個心髒,每一次都不會很疼,卻會刺骨錐心。而現在,十多年累積下來的,那些密麻的絲線,瞬間緊緊一勒,箍得他都快喘不過去。 江亦模模糊糊感受到這樣的心情,卻來不及深思,隻是不斷安慰顧謹言。 “……顧叔叔……” 很顯然,兩個人都忽略了這個房間裏,還有一個人。當稚嫩且略帶困意的童聲響起時,顧謹言瞬間一驚,立馬從江亦懷裏抬起頭,使勁抹抹臉,扯出一個不自然的笑,看向小臻。 “你醒了?”小臻揉揉眼睛,很顯然,小臻沒有注意到剛才發生了什麽,他隻是迷茫地看著眼前似乎是有些不自然的兩個大人。 “小臻如果困的話可以再睡會。”顧謹言有些心疼小臻就趴在床邊睡了一晚上,他轉頭問江亦。“可不可以再加個床進來,這樣睡小臻會感冒的。” 江亦走過去給小臻拿了一條毯子披上。 “能在這醫院找到一個單人病房就不錯了。謹言,你還是和小臻到我家去吧。” “嗯?”顧謹言皺皺眉,他沒想到江亦會這麽說。 “我家很大……” 江亦這句話還沒說完,顧謹言就狠狠剜了他一眼。 江亦聳聳肩:“我這是個好提議。你這個病要休息那麽久,我又不能每天無時無刻都陪在你身邊,小臻你也不能照顧,到我家是最好的選擇。” 聽到小臻的問題的時候,顧謹言才有點動心,可是…… “再說──”江亦倒了杯水遞給顧謹言,“謹言,你兩天都沒上班了……” 顧謹言的臉色終於難看起來,的確,要是昨天他還能說服自己今天去和老板求個情,可是今天又……顧謹言想到他那個上司一臉小氣又蠻橫又專斷的樣子,抿了一口水,在心裏微微歎氣。他對自己還能繼續那份工作,基本上不抱指望了。 江亦看到顧謹言從猶豫到最後終於被說動的表情,心中大喜。 顧謹言盯著小臻看了很久,悠悠問道:“小臻,你願意去江叔叔家住嗎?” 小臻回頭看江亦,想了想,然後指著顧謹言撇嘴問:“你家不會比他家還小吧?” 顧謹言氣的差點沒把手裏的紙杯給捏爛。這個臭小子,竟然就是這麽一個嫌貧愛富的!我真是養了一條白眼狼…… 江亦哈哈笑出聲,他走上前在小臻麵前蹲下來,捏捏他的臉:“你放心,絕對讓你滿意。” 顧謹言看到江亦偷偷在小臻耳邊說著什麽,就知道自己算是被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