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付誌滿臉憔悴疲憊的樣子,不禁皺了下眉。 還在查閱文件的男人隻是抬頭看了他一眼,簡略的表達了謝意:“你現在接手常威的案子也不會太輕鬆,自己也注意。” 被扯上關係,誰都不會好過。 曹峰就算什麽都不說,他也知道常威這種案子想抗訴,背後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隻怕日子不會比辛健好過多少。 坐在他對麵的檢察官擺擺手:“總是比辛健強點。”提到辛健,曹峰皺了下眉:“這招借刀殺人用的還真是有夠無恥的。” 就算沒見到辛健本人,他也猜得到這件事對他的刺激不會小。 任是誰遇到這種情況都會受不了。 付誌沒有立刻接話,隻是過了很長時間盯著手上的文件,然後輕輕歎出一口氣:“辛健現在情況其實還好,隻是現在案子進入一個死胡同了。常威被迫結案,楊順國的案子馬上也要上庭了,紀蘭到現在依然是不肯交代任何的犯罪事實,隻有處長一個人的口供,這麽下去,恐怕連紀蘭我們都訴不了。” 明明有這麽多的線索,卻沒有一條路是通的。 這才是這幾天來讓辛健和付誌煩躁的主要原因。 時間不等人。 他們現在已經是進退不得了。 曹峰能理解他現在的心情,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現在隻能希望莊一偉能醒過來,一切說不定還有轉機。” 付誌搖搖頭,沒吭聲。 中午的時候曹峰幹脆就在高檢一起吃飯了,他本來今天過來也是為了常威的案子,需要拿幾個審批的手續。 食堂人太多,他們倆打了飯還是回的辦公室吃,辛健打了通電話給付誌,知道曹峰在,讓付誌代為問好。 曹峰聞言笑了笑:“辛健跟我問好真是有種沒安好心的感覺。” 本來一直不對盤的兩個人,現在這樣各種的不適應。 在吃飯的時候,付誌把紀蘭,處長包括白常民等等的事,全部跟曹峰說了。畢竟他要是接了常威的案子,有些事就是他必須知道的。這些人之間的問題息息相關。 然後曹峰聽完了,心裏卻是五味雜陳。 他看著付誌:“你們是要靠這麽幾個人,去掀動監察局長?” 換了其他人來看,這是異想天開吧。 說難聽了,根本是螳臂當車,自不量力! 付誌聞言笑了笑:“這不還有你呢。”他說完拍了拍曹峰的肩膀:“當時知道你抗訴,還是挺佩服的。” 被他佩服的人隻能自嘲的搖搖頭,半天不知道說什麽。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按照你們的說法,事情的根源其實在郭淮身上,但是現在這個人依然音訊全無?” “恩。”付誌點頭,大概猜到曹峰想說什麽了。 “以前對於白常民他們來說,郭淮是他們要保的對象,因為郭淮出了問題,他們必然是會被抖出來的,但是既然已經對著莊一偉和你下過手了,現在又輪到辛健,按照白常民那些人的風格,會放過郭淮?” 這是個多大的“罪證”。 曹峰臉色有些凝重:“郭淮本來就是個‘死人’,就算再死一次,恐怕沒人會去查。” 至少,如果這些人真的是為了銷毀證據可以不擇手段,那郭淮絕對是凶多吉少。 這句話,其實壓在付誌心頭很久了。 他皺眉搖頭:“但是現在我們沒有辦法確定任何事,隻能希望郭淮不蠢,他應該能想到白常民不會輕易放過他,這個時候,他如果肯出來跟我們合作的話,大概還有一線生機。” 但是反過來,如果連郭淮都被滅口,那想要把白常民這些人扳倒,就真的隻能寄希望於莊一偉能夠醒過來了…… 都說植物人能醒過來是個奇跡。 之所以說是奇跡,就是因為機率太低。 付誌和辛健有過這樣的想法,卻從來沒有想過依靠這種希望。 因為所有希望都很容易失望,而做他們這行的,是不存在僥幸和湊巧的。不是證據確鑿,任何事都不會巧合成一個完滿的結局。 付誌當時跟曹峰說這番話的時候,自己也沒想過最後會是郭淮先被找到。 ——一夜之間,天翻地覆。 隻是這個結果是有代價的,並且非常的沉重。 郭淮被找到了,錢真死了。 第11章-第12章 … no.11 接到消息的時候,付誌正在倒水。 聽見電話響,夠過來看上麵顯示的號碼是司徒茁。 “怎麽?” 他手上還拿著半杯水。 司徒在那邊的聲音很清晰,隻是有些空洞:“錢真死了。” 下一刻,付誌手上的杯子摔的粉碎。 趕到醫院,付誌在門口遇到了一起跑來的李磊。 走廊裏幾個穿著警服的男人或靠或坐的沉默不語,有一個幹脆哭的聲淚俱下。 這是莊一偉在的那家醫院。 隻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再去病房,而是直接去了一個不怎麽有人走動的樓層。 司徒看見付誌就迎了上來,已經換了一身白大褂的樣子應該是剛從停屍間出來。發覺付誌要進去,直接一把攔住:“別進去看了。” 平靜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氣:“錢真是從懸崖上摔下來的……你們還是別看了……” 這句話的意思,付誌半天才反應過來。 因為消息實在太突然了,他根本接受不了,視線下意識的找到了旁邊站著的辛健,後者閉目靠著牆,過了很久才睜開,滿目的猩紅。 付誌皺了皺眉,有些不知所措的摘掉眼鏡。 李磊一拳捶在樓道的牆上:“我操!” 幾個人裏,大概曹峰算是最冷靜的,他隻是站著不說話,連日來被折騰的十分疲憊的精神狀態又更差了一些。 司徒茁伸手遞給付誌一個東西。 “這是他身上唯一帶著的,你先收著吧。” 那是一張照片。 大概是因為擠壓,已經變得很褶皺了,上麵還浸著血跡,擋在照片上兩個人的上半身,一身警服的錢真勾著旁邊的莊一偉,笑的燦若朝陽。 付誌忍無可忍的攥著拳,一直微微發紅的眼眶還是沒忍住眼淚。 李磊在旁邊追問了一句:“到底發生什麽事了,錢真是因為什麽……” 實在不想重複一遍那個字,最後他也沒能說出口,司徒茁半低著頭,掩去了滿眼的悲傷:“是保護郭淮的時候被車撞下懸崖的,郭淮死裏逃生跑到警局自首,錢真摔落得地方是他領的路。” 司徒茁是臨時接到電話讓他出現場,到了地方看見證件才確認是錢真。 整個走廊被籠罩在一股悲戚死寂的氣氛裏,付誌捏著手上的那張照片,最後沉默的靠在牆邊,一句話也不肯再說了。 後麵錢真的家人來醫院認領了屍體,他媽媽哭的肝腸寸斷,淒厲的悲鳴讓所有人心裏都是一緊。 前幾天還在給他們打電話的人,突然就這麽走了。 辛健有點恍惚的坐著,感覺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卻都進不了他的腦子。 他現在很想憤怒的大吼,但是偏偏叫不出聲音。 一直到錢真的家人後來被勸回去了,司徒要回鑒定所做屍檢,李磊和曹峰也都各自回去院裏。付誌才跟辛健一起到了旁邊的病房樓,兩個人在莊一偉的病房外麵站了幾分鍾,推開門,病床上的人依然躺著,無知無覺。 旁邊還放著一本書,上麵折好了頁碼,可能是錢真平時過來給他念的,洗好的水果,晾好的水都擺在床頭,錢真一直認為莊一偉會醒來,怕他口渴所以什麽東西都準備好。 心底湧上的那層悲慟讓付誌有想要逃離的衝動,他使勁閉上眼睛平靜了半天,最後才步履艱難的走到莊一偉旁邊,把那張染了血的照片放進了莊一偉的手裏。 回憶毫無預警的從最初的相遇一直延展到那天他們在辛健家裏見到的最後一麵,因為失去朋友所泛濫的悲傷在時間的推移中越來越濃烈。 之後,兩個人在莊一偉的病房坐了很長時間。 連日來身上所積壓的壓力,突然在一個瞬間爆發出來,這個時刻,他們誰都不想動了。 死亡變得這麽近的時候,再多的心理準備都一樣沒有意義。 付誌坐在莊一偉旁邊的椅子上,看著那張在莊一偉手裏的照片。 上麵的血跡已經幹了,染在照片的四處,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就連上麵錢真的笑容,竟也泛著一個悲壯的離別之情。 這兩個人,甚至連一句道別都沒說上。 莊一偉出意外的時候,錢真一無所知,如今錢真因公殉職,莊一偉一樣是什麽都不知道。 滿腦子都是不久之前這兩個人一起在法院外麵抓了大飛時默契無間的樣子,付誌抬眼看著窗外,那日與就那天一樣是朗朗白日,他卻覺得通體生寒。 為了這個案子所付出的代價未免太沉重了。 莊一偉,處長,楊順國,陳銳,辛健,現在是錢真…… 而那些真正該為這一切負責的人,還在琢磨著這麽毀滅證據,怎麽掩蓋事實,怎麽將這些傷天害理的事做的更加喪心病狂! 悲傷之後所燃起的憤怒越來越猛烈,最後達到了一個幾乎無法控製的地步,付誌覺得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要失去理智了。 感覺到付誌一直在發抖,辛健站在他身後,穩穩的按著他的肩膀。 沒有語言,但是無聲的傳遞著自己的力量。 這個時候,他們能夠為彼此做的,也就隻有這麽默默的支持了。付誌抬手覆在辛健的手上,兩個人都用了幾分力,對方心底的那份傷痛,悲憤都感同身受。 人生最殘忍的分離,無外乎死別。 身邊發生了這麽多事,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僅僅是能夠這樣碰觸著對方,並肩站在一起,已經是種幸福了。 至少,他們不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