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友川朝他做了個手勢,向陽止步。 “出去!” 向陽看了看一身狼狽又對自己嚴厲的寧友川,咬咬牙走了出去。 房間裏重新剩下寧友川自己。他不經意地舔舔嘴角的菜汁—— “麻婆豆腐。” 他怎麽覺得,吃過那麽多劇組盒飯,這一份兒別有一番風味兒? 路長歌氣得渾身發抖,回房間拿了挎包就出門了。生活製片已經和送飯的司機師傅打過招呼,所以路長歌理所當然地坐上了送盒飯的小麵包車。 小小的車廂裏洋溢著飯香,送飯的司機師傅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路長歌說著話,也不管路長歌有沒有閑話的心情。 路長歌坐著送飯車子一路顛簸地到了一片竹林,前方不遠就是片場。 路長歌謝過了司機師傅,拿著自己的包下了車。 司機師傅做了一個手勢,片場那邊就有人喊了句,“開飯啦!” 隨後幾個場工湧上來幫忙,把裝劇組盒飯的箱子搬到片場。 成祥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靜靜地吸煙,陽光照射下來,在地上投射出一個很好看的身影。路長歌拿了一份盒飯走到他麵前。 “我是吃過了才來的。”路長歌說。 成祥接過飯盒問道,“早上見強子沒叫醒你,我也就沒叫,讓你多睡會兒。” 路長歌撓撓後腦,其實他挺想在拍攝第一天坐劇組車到片場的。前兩年隻顧著寫劇本,每次去劇組都是簡單地探班,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從始至終完完整整地跟組。 而和寧友川在一起的那四年,每次寫劇本都不是自己的署名,路長歌也就連探班都不願意去。 所以這次駐組的經曆對他來說就顯得特別珍貴,結果沒想到第一天上工路長歌就睡過頭了。 成祥笑了笑,“身體重要。再說第一天拍戲,劉盈和強子肯定都選簡單萬無一失的場次。臨時改動劇本的可能性也不大,你就算跟來也是平白挨曬。” 聽到“挨曬”,路長歌看了看成祥的臉色,果然比昨晚見到的他要黑一點。c市的太陽還真夠毒的。再看片場其他人,一個個都想盡辦法做防護措施,女孩子們都撐著遮陽傘,男生多半都戴了劇組發的帽子,耗子更誇張,居然穿了件長袖衫,汗水陰濕了整個後背。 穿長袖衫其實也很必要,劇組其他人胳膊都曬得快蛻皮了。 怪不得整個劇組都懶洋洋的,沒什麽生氣的樣子…… 劉盈端了盒飯湊過來,簡單關心了路長歌幾句。路長歌這才知道,整個劇組都知道編劇昨夜吃壞肚子了。原來早上工之前監製張鈺把自己當成反麵典型了,勒令劇組人員注意飲食衛生,不要耽誤第二天上工。 路長歌心裏有點不舒服。正別扭著的時候,那邊坐著吃飯的張鈺就朝路長歌淡淡地笑了一下,很有禮貌的樣子。路長歌也就隻好回一個禮節性的笑容。 二十分鍾之後,劇組重新開工。 每個有職務的人都拿著自己的劇本鑽研下一場戲,耗子也把兩個小配角叫到一邊說戲。 路長歌和成祥坐在一處,靜靜地看著剛剛吃過午飯就進入工作狀態的劇組。 張鈺撐著一頂陽傘走了過來。 “這天也太曬了。”張鈺坐到成祥身邊另一側。路長歌突然有換個地方坐的衝動。 成祥頗有風度地把張鈺的傘推了推,“你自己遮全點就好,我們是男人,不怕曬的。” 張鈺有點不好意思。 “成總平時都忙些什麽,這次準備在c市留多久?”張鈺又開口問道。 路長歌直覺成祥頭皮一緊,暗暗替他覺得好笑。 “忙一些生意上的事,這次先在這邊盯幾天,等劇組上了正軌,我在b市還有其他的事。” 張鈺“哦”了一聲還要再問,路長歌連忙接了一句。 “馬上要開拍了,我們也不要說話了。” 張鈺神色間有點不滿,不過很快就好好地掩飾住了。 “開機。”劉盈聲音很鎮定,正如一個導演應該做到的那樣,把整個場麵壓得死死的。 “各部門各就各位。” 鏡頭前的演員神色一凜,擺好了馬上要用的姿勢。 “開始。” 機器滴的一聲,攝影師阿隆按下了攝像機的錄製鍵。場記跳到鏡頭前狠狠合上場記板,又大聲報著場次鏡頭數。 路長歌輕手輕腳地繞到劉盈那邊,和他一起看監視器裏演員的表演。 “好,停。”一條攝製完畢,劉盈喊停之後便回頭征求各部門意見。 燈光師是阿隆約來的,兩個人合作很久,一直是最佳拍檔,阿隆說這一條沒問題,燈光師自然也沒問題。 問題出在錄音師耿鑫的身上。 耿鑫鐵著一張臉,大聲吼開,“都他媽注意點,不知道同期聲嗎!剛才是誰的腳步錄進去了!” 路長歌臉色立刻變得很難看。 錄音師的調音台就在導演椅旁邊,與監視器架得很近。剛才隻有路長歌輕手輕腳地走過來,他自然是看在眼裏的。他這麽吼出來,有點指桑罵槐。 片場的人麵麵相覷。 劉盈咳了一聲。 “什麽時候的腳步聲?”劉盈輕聲質問。 “剛打板以後。”耿鑫頂著那隻碩大的耳機,沒個好臉色。 剛剛場記打板結束,一跳出鏡頭,路長歌就走了過去。 路長歌現在有點後悔,不應該湊這個熱鬧。現在他在現場走動倒顯得他不懂規矩了。 劉盈察覺到他的不安,笑了一下,繼續和耿鑫交涉。 “剛打板以後就聽見異響,那為什麽當時不說?整條戲拍完了才說?” 耿鑫一愣,麵帶慍色。一條戲要浪費很多,雖然不是膠片電影,但這樣一條戲總歸不便宜。劉盈這樣問,倒是耿鑫自己的責任了。 劉盈哼了一聲,“這條過了。聲音有問題後期調,我不會給你時間重拍。” 劉盈轉過身又對大家說,“大家都注意,拍戲的時候不要走動。” 耿鑫見劉盈神色嚴峻語氣強硬,雖然麵子上掛不住,卻也沒再說什麽。路長歌悄悄抬頭看看他,見他死死盯著自己。 耿鑫發現路長歌對上自己的視線,僵硬地把頭扭了過去。 “長歌!”在後麵遠遠坐著的成祥朝路長歌招招手,“你過來,我有話和你說。” 路長歌知道這是成祥在給自己台階下,他很感激,剛一過來就發生這樣的事,他也不想再在這邊坐下去了。 路長歌快步離開回到了成祥身邊。 成祥拿出一頂劇組發的帽子遞給路長歌遮太陽,“你不要理他。下次注意就行了。” 路長歌吐吐舌頭,“他是針對我嗎?” 成祥搖搖頭,“這都一上午了,這個錄音師一直這樣。” 路長歌心下了然。可能是昨天分房間,讓耿鑫覺得自己的工作不受重視了。可是在一個劇組裏,每個職位都有必要的作用,並不是說某一個職位能夠唯我獨尊的。耿鑫這樣表現,在片場大吼大叫,又隨便給人下馬威,總是刻意強調錄音的重要性,這自然會引起其他人的不滿。 劉盈應該忍了一個上午了吧,正好趁著自己在,把耿鑫這個勁頭駁斥回去,免得他愈演愈烈。 劇組就是這樣,有的人不幹活,有的人又假幹活。有的人幹了很多的活兒都不在正點上,有的人幹了一點的活兒非要讓全天下都知道自己幹了劇組最重最累的活兒。 想到這一層,路長歌的臉色總算好看一點。 “各部門各就各位,開機……演員準備……開始。”劉盈的聲音從喊話筒裏傳了出來,新的一條戲又開始拍攝。 路長歌就這樣在成祥身邊,靜靜地坐了一下午。 雖然中途有不快,雖然就隻能坐著好像很無聊又沒有自由。但是路長歌卻覺得很神聖。 那些演員在念著自己的台詞,劇組每個人都拿著自己寫的劇本。雖然每個人手裏都隻是當天要拍攝的內容,隻是薄薄的一層紙,可是在每一張紙上又必須清清楚楚地標示著“編劇路長歌”幾個字。 生平第一次,路長歌有了身為編劇的自豪感。 成祥也在他身邊坐著,有時用手機上網聯係一下業務,有時側過頭看看身邊的路長歌。他很想伸手摸摸身邊這個青年的頭,看看能不能感受到路長歌腦子裏的靈感與思想。 如果能夠從另外一個人的身上汲取人性的純潔和青春的活力,成祥很願意這麽做。 在竹林盡頭,有一輛出租車靜靜地停著。 寧友川透過車窗看著那一群人中的路長歌,看著他靜靜地坐在劇組裏。 寧友川突然生出一種違和感來。曾幾何時,那個毫無背景的大學生竟然一躍成為這樣成功的編劇。甚至在劇組裏也有著超然的地位,可以與製片人和導演平起平坐。 他甚至記得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路長歌除了要給他寫劇本的那麽幾個月,其他時間都是在操持家務,或者上課、打遊戲、和同學見麵,完全就隻是一個大學生而已。 在他的印象裏,這個學生模樣的戀人從來沒有踏入社會過。 所以當路長歌以一個有著極高社會地位的青年編劇的身份再次出現在他麵前時,他才對他生出那麽強烈的興趣來。 沒錯! 寧友川點燃一支煙,他找到了原因。 兩年前的那個四年,他對李長歌是一種寵愛和習慣;兩年後的今天他對路長歌是一種獵奇。他渴望將這個有著傲人的才華,又有著與自己旗鼓相當的名氣的小作家,重新納入到自己豐滿的羽翼之下。 “開車吧。”寧友川把車窗打開一條縫兒,煙氣順著車窗湧散出去。 出租車悄悄離場。 第10章 《天下第一刀》開拍第三天,劇組裏許多成員的注意力有所偏移。 不知從誰開始,劇組裏有人悄悄議論起住在賓館9層的一位“大人物”。 《天下第一刀》劇組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劉盈作為一名職業導演,基本上是屬於作品熟但臉不熟的級別,而幾位主演主要動用二三線小明星,基本上屬於臉熟但叫不出名字的級別。 要說能稱得上“大人物”三個字的,自然要屬住在9層,路長歌對門的寧友川了。 不得不承認,正是聽了這些小聲議論以後,路長歌才第一次意識到,寧友川這個人是個大明星。 這種關於寧友川的議論,直接導致一個不好的結果,就是不斷有人以各種名目到9層來。事件的直接受害者就是強子,張鈺,還有路長歌。 強子和張鈺還好說,因為這兩個人在劇組裏有一定威信,一般人得罪不起。但是路長歌不一樣,他在劇組裏屬於邊緣群體,基本上不具有決策權。所以表麵上看來,路長歌這個人很沒有威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