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秀把眼淚收了收。她心裏是三分委屈七分的後悔。 昨晚路長歌給自己試戲,明顯駁了自己的麵子。今天她隻不過是想通過改戲來重新鞏固一下自己在劇組裏的地位罷了,未曾想路長歌能把事情鬧成這個樣子。 其實最符合她設想的結果,是路長歌能服軟改戲,讓劇組裏的人意識到自己的影響力。最差的結果是路長歌不改,但至少他會受到監製張鈺的指責,這樣也能扳回昨晚自己丟的麵子。 現在的結果,是她怎麽想也沒想到的。 路長歌看她那副樣子,索性把頭扭到一邊不去看她。他雖然第一次進組,卻也十分了解劇組裏的一些明爭暗鬥。路長歌作為一個文人,有清高的一麵,他挺瞧不起董秀這些小心眼兒的。這也是為什麽他無法容忍她的理由。 張鈺率先打破沉默。 “董秀。你和編劇談一下劇本吧。看看今天這段戲,怎麽處理。” 張鈺的想法很簡單,路長歌再有道理,也抵不過董秀是女人。況且話語權掌握在自己手裏,兩個人對質的最終結果肯定還是路長歌吃虧。 但是事情卻出乎意料,董秀全無在片場時的淩厲與威風,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看著自己。 “張姐,怎麽這麽問呢。這段劇本沒問題。是我今天情緒沒調動起來。這段戲明天再拍,我一定能完成導演的要求。” 屋子裏響起眾人小動作的聲音。 罷演是很惡劣的行徑,既延遲了趕戲的進度,又浪費了大家的時間。再加上光是布景和場地租金就會浪費一大筆錢進去,董秀罷演的行為給劇組造成了不少的損失。她如果堅持自己的意見到底也就罷了,誰會想到她能突然反悔,像兒戲一樣呢? 董秀也聽出大家對她的責怪,更加可憐兮兮了。 她這個樣子倒是把張鈺氣著了。 張鈺本是為她出頭,誰會想她臨時變卦,倒把張鈺晾在了那裏。張鈺站在原地半天沒說出話來,很是尷尬。 “那今天的事怎麽處理?”路長歌問張鈺。 張鈺咬著牙,不知怎麽回答。她剛剛把路長歌批評了一通,董秀卻明明白白說了,路長歌沒責任。現在路長歌問這件事怎麽處理,那隻能是處理董秀了。 可董秀是演員,更是風雲的演員,這讓她怎麽處理? 路長歌輕笑了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伸手捅了捅一聲不吭的劉盈。 “劉導,你看這樣好不好。把董秀的戲全部往後排。給她一個調整情緒的時間。昨天和今天她都不在狀態,要是連著拍她的戲的話,估計效果也不好。” 劉盈看看路長歌,並未多想,露出一個了然的笑容來。 “可以。回頭我和強子,張鈺再聊聊,你先回吧。” 劉盈一句話,路長歌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寧友川也站起身,“既然這裏沒什麽事,我和編路就先走一步。” 說完也走了。 劉盈的房間裏剩下主創幾個人,誰也不肯率先打破沉默,場麵很是尷尬。 張鈺恨不得上去抽董秀幾個嘴巴,問問她那根筋壞掉了。一場仗還沒有打起來就做了逃兵。 董秀看著張鈺的眼神,自然知道她恨自己軟弱。可她除了委屈什麽都說不出。 因為她一遍又一遍想的是,剛剛在寧友川房間裏,寧友川對自己說的話—— “你如果想繼續留在這個劇組,就不要和路長歌叫板。難道你沒看出來他和成祥的關係嗎?” 董秀冷汗淋淋,當初成祥為了自己戲份,還和路長歌交涉過。誰會想到他們兩個有什麽關係…… 董秀更是後怕,早知如此,她根本不會和一個編劇斤斤計較。隻是此時此刻怕是悔不當初了。 路長歌前腳邁出劉盈的房門,後腳就被一隻手拽住按在走廊牆壁上。 寧友川對著他笑了一下,“你欠我一個人情。” 說完,寧友川大搖大擺地走了。留下路長歌一個在原地咬牙切齒。 第14章 所謂場序,就是準備要拍攝的場次順序。 電影在拍攝過程中,會受到場地、光線、物資和演員檔期的影響,所以不可能按照劇本上故事的發展順序拍攝。一個電影劇本一百多場戲,在熒屏上迥然有序,在拍攝階段卻亂的一塌糊塗。往往今天拍結局,明天拍開篇;今天主角已經死了,明天他又是活蹦亂跳的。 所以路長歌說,把董秀的戲往後調,是非常可行的處理方法。劇組隻要付出多出來的食宿費即可。但是主要工作落卻在強子和張鈺的肩上,因為每天的場序單都是製片主任、監製聯合劇組統籌一起排出來的。 董秀鬧出來的一場風波,雷聲大雨點小,眾人不用多想就知道這其中定然是牽扯到兩派勢力,聰明人都不願多說多問。 路長歌回到自己房間裏,靜下心回想這兩天發生的事。 前一晚路長歌強出頭給董秀說戲,無非是想幫幫劉盈,給張鈺和董秀一個不輕不重的下馬威。一方麵警示張鈺在演員的問題上最好不要插手,另一方麵也是敲打敲打董秀,叫她明白自己有幾斤幾兩。 路長歌本是好意,不想這次拔刀相助卻讓自己演的變了味道。 不得不承認,路長歌這次心急了。這件事本可以繞過寧友川,他卻一時衝動非要把寧友川牽扯進來。 董秀為什麽要罷演?無非是察覺到前一晚自己的行為動搖了她在劇組裏的地位,怕在日後的合作裏要低人一等,所以才鬧了這一場想扳回一成。 麵對這場風波,最理智的處理方法無非是單獨找張鈺談。把事情利弊開誠布公地攤開來說。張鈺這個人,雖然很護短,但這卻不表示她不知輕重緩急。 董秀作為風雲影視的探路石,她在《天下第一刀》劇組裏的作用就是個符號,用以代表《天下第一刀》其實是兩家公司合作的產物。將來電影上了院線,風雲也能有利可圖。 所以,這個符號式的人物是必要的,但是董秀卻不是必要的。 如果成祥在的話,相信他的處理方法一定是去找張鈺談判。成祥會明確地表明董秀的任性和私心已經嚴重地影響到了《天下第一刀》的拍攝,甚至她的表演還會成為這部戲的絆腳石。張鈺一直是站在風雲影視的角度考慮的,那她也就不難發現,如果不去約束董秀,《天下第一刀》利益受損,風雲也不會好過。 沒錯,去談判去協商,這才是成祥的做事方法,也是成祥一直以來努力要教會自己的處世法則。 仔細反省過後,路長歌臉上一紅,緊張起來。 現在成祥一走,自己就激怒了張鈺,恐怕再想和她說理,就不是那麽容易了。 路長歌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自己為什麽會這麽衝動,連這麽淺顯的道理都看不清楚。原以為這兩年自己的孩子脾性已經磨沒了…… 路長歌抱著枕頭幽幽地歎息,難道真像寧友川說的,“演戲演風魔”了? 因為太想在寧友川麵前演戲了? 路長歌惡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誰會在意那個人呢?頂多頂多,也就是不甘心罷了! 路長歌瞪著一雙大眼睛,怎樣也無法入睡。 同樣失眠,在床上輾轉反側的,還有寧友川。 仔細想想今日路長歌說的話,“有我沒她”,竟有賭氣的氣勢。 雖然這隻是路長歌想激怒自己,發作董秀使出來的招數,可他憑什麽那麽確定自己會選他棄董秀呢? 寧友川鬱悶了。有一個問題,讓他想認真思考一下。 他對路長歌,究竟有什麽不同呢?能讓他相處四年都不主動說分手,能讓他在外麵玩多少小明星都不敢告訴他,能讓他就算分手了再見時也拉下臉來湊上去。 寧友川在黑夜裏賊笑了一下,他覺得,自己怎麽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路長歌暴露了。 我說麽,孫猴子還能翻出如來佛的手掌心兒了? 寧友川興奮了,徹底睡不著了。 第二天一早,兩個人同時走出房間,九層走廊上對望著的兩個人都盯著對方的黑眼圈。 路長歌覺得,一起生活了四年,他們倆從來沒這麽默契過。 路長歌客氣地笑了一下,轉身去了強子的房間。 寧友川還沒來得及說句早安,就得到路長歌一個背影。不知為什麽,那個客氣的笑容突然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就好像當初兩個人偶爾吵架,路長歌就會不理自己。然後做什麽事都客客氣氣的。 而剛剛這個笑容,讓他覺得比那時候路長歌強做出來的客氣還要可怕。 強子找路長歌,是有關於劇本的事要問他。 由於前一晚劇組決定董秀的場次整體往後挪,這麽一來原本董秀的戲就要用其他場次來代替。 強子和張鈺連夜選好一些替補的段落,通知了各部門注意場次更換。耗子也聯係好這些場次的群眾演員,來劇組走戲。 “長歌,你看看這些場次的劇本,還需不需要改動。” 路長歌把場次表拿到手裏,然後在上麵發現了新大陸。 新的場次表上麵,演員一欄,路長歌和寧友川赫然在列。 路長歌想起來c市建組前,耗子曾經問過自己,能不能串個角色,當時自己並沒有說不行。再想起成祥臨走前說過,寧友川會在《天下第一刀》裏麵串重要角色…… 路長歌又頭疼了,他死都沒想過機緣巧合下,自己竟然會和寧友川演對手戲! “長歌?”強子看著眼前渾身僵硬的人,突然沒了言語。難不成這幾場戲都不能拍?這可是他和張鈺選出來了僅少的能用來替換的場次了。 “沒……沒事。”路長歌的嘴角咧了咧,看了一眼場序表的日期。 第二天。 第二天就有一場他和寧友川的戲,他連個思想準備都沒有。 路長歌正內心掙紮的時候,寧友川推門進來了,強子見他進門,很恭敬地站起身。 “寧導。您坐。” 寧友川點點頭坐下。他穿了件白色襯衫,深色褲子。路長歌心裏算計著,他今年也有三十好幾了。無怪乎走到哪裏都是一副成熟穩重的模樣,某種程度上和成祥很像。 估計,也隻有路長歌才知道寧友川卸下偽裝之後是個什麽模樣兒。 寧友川示意強子坐下,“找我來什麽事?” 強子又把對路長歌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 “哦?”寧友川聽完,瞄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路長歌,表情似笑非笑,“這麽說,明天我和嫦……歌搭戲?” 強子點點頭,雙手拿著一張紙,遞了過去。 寧友川接過來,還以為是場序單,結果一看才發現居然是第二天要用的劇本。 劇本上就簡短的幾行字。 “第四十八場夜內倉庫門外 兩個毛賊在撬倉庫大門。笨賊老大滿頭的汗,聚精會神。笨賊老二在給他打下手,一邊為他擦汗,一邊給他遞東西。 笨賊老大:扳手。 一把扳手遞過來。 笨賊老大: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