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隻有兩個字。 “我隻是通知你一聲,並不是要征得你的同意。”寧友川回複道。 這一次陳四雲的回信很快,不過依然隻有兩個字。 “滾蛋” 寧友川聳聳肩膀,發了最後一條短信過去。 “是嫦娥的本子。” 過了一會兒,陳四雲打電話過來了。 張口第一句就是問,“你找著他了?他現在在做什麽?過得好不好?” 第29章 陳四雲放下電話,開始回憶那個很特別的大男孩,李長歌。 他挺窮的。 這是陳四雲最深刻的印象。 李長歌是個窮學生,做事兒也帶著些小農意識。買東西喜歡砍價,貴的東西舍不得買,雖然花的是寧友川的錢,卻總是斤斤計較。 後來常和他們這些人攪在一塊兒,才算改了點寒酸的毛病。 陳四雲問過李長歌他家裏的事兒,李長歌不說。隻說他家挺窮的,隻有他和他媽一個。陳四雲看著,李長歌確實挺像小家庭出來的孩子。便再也不提這個話題了。 寧友川隻在工作場合帶李長歌出來。畢竟身份特殊,他們倆的事兒除了陳四雲和寧友川身邊的向陽,很少有人知道。 想起向陽,陳四雲咧了咧嘴。 寧友川情感缺失,太細膩的東西他感覺不出來。陳四雲知道寧友川喜歡男人的事兒,也知道向陽喜歡男人的事兒,所以也就自然而然地看出向陽喜歡寧友川的事兒。 怎麽說呢,李長歌和向陽各有各的委屈,所以陳四雲作為寧友川的鐵哥們兒也就不替他操這個心了。隻是……後來李長歌那個孩子,走的有點冤。 也許寧友川感覺不出來,但是陳四雲心裏清楚,李長歌是實在忍不下去了才走的。寧友川那點花花心眼兒和背地裏偷的那些腥兒,李長歌表麵上不知道,實際上人家心裏明白著呢。 李長歌也是一猴兒精的孩子。 陳四雲感歎一聲,人一生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不知道寧友川這算不算是踏進去了。就算踏進去了,估計也不是當年那條河流了。 陳四雲挺欣賞李長歌的。那是個很有天分也很努力的孩子。所以對於李長歌的出走,他有點惋惜。他清楚那個向陽在那次董秀事件中多多少少起了點作用,所以不禁有點同情李長歌。後來也多次地想過,那個年輕人後來到哪裏去了,他過得好不好。 陳四雲想了想,又給寧友川發了一條短信過去。 “這事兒得開會討論。劇本是大事,不管怎麽說,長歌是新人。” 寧友川明白陳四雲的顧慮。但這件事最有話語權的人就是他寧友川了。藝術這個東西,不存在固定的標準。我說你寫得好,你就是寫得好,我說你不行,你就是不行。沒有什麽辯駁的餘地。 陳四雲擔心,無非是覺得路長歌難以服眾。怕大家有非議。 不過,這種顧慮,在說一不二的寧友川麵前又算什麽呢。 商人和藝術家最大的區別就是,藝術家往往喜歡孤注一擲,而商人卻喜歡留點本金。 寧友川淡然一笑,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等著路長歌上門,自己提金梅獎劇本的事。 《天下第一刀》劇組表麵上平平靜靜,實際上有很多人內心波濤洶湧。有很多人想趁著拍片子搭上寧友川,卻苦於沒有門路。一聽見寧友川要走了,都有些心急。 最急的,莫過於董秀。 寧友川是棵大樹,兩年前她差一點靠他上位。 本以為這次一起合作,能拉近一點和他的關係的,沒想到兩個人在劇組見麵機會少,連話都很少說得上。 董秀想起上次罷戲,她去了寧友川的房間,寧友川坐在床上抬頭看著自己的樣子。 她一直覺得寧友川是那種特有男人氣概的類型。尤其是成功人士特有的魅力,很吸引人。演藝圈太多的潛規則,但是寧友川…… 多半小演員們都是自願的吧?或者是使盡了心機爭到的。 董秀突然覺得自己很幸運,能和寧友川有過那麽一段兒…… 路長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一直在想金梅獎的事兒。 上一屆拿獎的是美國的片子,編劇五十多歲了,故事講的是初戀。上上一屆拿獎的是德國的片子,編劇六十多歲了,故事講的是人生價值。上上上一屆拿獎的是法國的片子,編劇現在估計已經死了,故事講的是愛情…… 像數綿羊一樣,那些獎項一個個數過去,路長歌居然不覺得困倦,反而越數越興奮。 他突然有了野心。哪怕不拿獎也好,隻要能參加就行。仿佛在金梅獎上走一遭,這輩子就沒白活一回。 越是這樣想,就越忍不住想去敲對麵那扇門。想問問寧友川,能不能……用他的劇本。 寧友川依然是對著月色抽煙。他不確定自己下的套兒,路長歌能不能鑽。和路長歌在一起一場,他知道那人有多要麵子。 既然已經擺出了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這次就難保證他會主動提及要一起合作。 可是如果路長歌自己不說,那就要他寧友川去說…… 寧友川比路長歌還愛麵子。 正瞎尋思的功夫,寧友川聽見有人來敲門。 寧友川打開門,看見路長歌穿的整整齊齊的,站在他門口,手裏還拿著個筆記本電腦。 “都後半夜一點了。”寧友川指著腕上的手表。 手表是寧友川去瑞士時買的,他給路長歌也帶了一塊兒表盤稍微小一點的,被路長歌罵小氣。寧友川當時還很鄙視他,說他不會以為表盤小就便宜了吧。路長歌看不懂盒子上的語言,但聽寧友川那麽一說,就數價簽兒上的數字。數萬才覺得不好意思,自己那塊表比寧友川戴的這塊,多出一個零來。 那塊表路長歌一直舍不得戴,後來走的時候也沒拿。 想起以前的事兒,路長歌不由得多看了那塊表兩眼。 寧友川也想起來了,把抬起來的胳膊又放下去。 “進來坐吧。你這夜貓子。” 路長歌跟著寧友川進了他的房間。房門關上,路長歌不知所措地站在門口。 “坐啊。”寧友川坐在床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局促的路長歌。 他沒忘記路長歌上次進這個房間是被自己硬拽進來的,還扣了自己一身的菜湯。怕是路長歌也記得,所以現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我……不坐。”路長歌說話吞吞吐吐,站在房間門口。 寧友川又想起他抱著大白枕頭的樣子,像個小孩子。他本身麵相就不顯成熟,永遠都是清清爽爽的,讓寧友川在他麵前時刻都感歎自己老了。 “有事?還是單純的睡不著?”寧友川又點燃一顆煙,“難道是做惡夢了?” 看見寧友川調侃的樣子,路長歌呲牙,卻說不出什麽話來。 他捏了捏拳頭,掌心裏都沁出汗水來了。下了很久的決心,在這人麵前居然又退縮了,真想轉身就走。 路長歌在寧友川麵前,永遠是行動比腦快,當真轉身就要走。 寧友川臉色一變,忙竄出去把人又撈回來。 “別啊,我跟你鬧著玩呢。”寧友川連忙解釋,推著路長歌到自己床上坐下。 路長歌不太情願坐寧友川床上,他覺得自己該坐椅子上,但是人在屋簷下,他又不好扭著寧友川的意思。 寧友川扯過椅子,坐在路長歌對麵。 “那個,我……”路長歌覺得,還是趕快把事兒說完,說完就走,比尷尬地耗在這兒要好。 寧友川一聲不響地看著他。 路長歌把筆記本打開,舉到寧友川對麵。 寧友川看見屏幕上一個打開的word文檔,上麵隱約有“劇本”兩個字。 “這是?”寧友川明知故問。 “你金梅獎不是沒有劇本麽……” “所以?” “這是我的一個創意,以前就想了,剛剛又加工了一下。” 寧友川偏著頭,打量路長歌。 “你想參選?” 路長歌不明白寧友川這個看著自己的意思,把視線移開,不去看他。 “嗯呐。你瞅一眼這個創意,能使你就使,不能使……”路長歌說不下去了。 路長歌又說東北話了。 寧友川聳聳肩,心裏歎氣,隻不過是和自己商量一下想參選金梅獎的劇本評定,這有什麽好緊張的。路長歌這個毛病,就像個信號燈似的,讓寧友川想笑也得憋著。 寧友川不動聲色地拿過筆記本,看著那個劇本提綱。 路長歌緊張地看著寧友川的表情,看他越來越嚴肅。 竟然是個懸疑片。短短三十分鍾,就把劇情設置得跌宕起伏。大綱有三千多個字,寧友川看了整整三遍,用了半個多小時。 “女主角是凶手?”結尾是個開放式結局,沒有明確說明誰是凶手。寧友川聯係前後情節,總結出來一個猜想,於是抬起頭迫不及待地問路長歌。 “對。她是幕後凶手。”路長歌難掩目光中的驚喜,因為他已經看見寧友川驚豔的表情。就像從前每一個點子得到他的肯定的時候一樣。 “為什麽要寫懸疑片。”寧友川跳過情節,問了路長歌題材方麵的問題。 路長歌的回答,讓他吃了一驚。 “因為從來沒有懸疑片獲過獎。” 很多國家的電影大師都拍過懸疑片,但卻沒有任何一部片子穩定最佳短片獎,路長歌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但諸多獲獎電影已經把可以寫的片子都拍爛了,反倒是懸疑片更加新穎。 “你知道的,有關審核製度……”寧友川有些為難。 路長歌卻笑了,“可你是寧友川。” 寧友川輕咳了一聲,沒錯,他是寧友川,所以他可以避開審核製度。 他看著路長歌期待的表情,記憶仿佛回到從前。 眼前這一幕就好像發生過很多次一樣,他和那個叫李長歌的青年討論新劇本,談劇本以後會拍成什麽樣子,談審核製度會在那些地方出問題,談投資應該找什麽樣的人,談那些地方可以加廣告植入…… “我可以不要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