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向陽用的是最自然的語氣,可是聽在寧友川耳朵裏卻出奇得心酸。“你從前的情人,喜歡的是你的名氣。你現在的伴侶,喜歡的是你的才華。”向陽頓了頓,繼續說道,“可是我,喜歡的隻是你這個人。” 寧友川聽他說到現在的伴侶,知道他是指路長歌。路長歌確實不像別人那樣膚淺,盯著自己的名氣與地位不願放手……可是他依然想辯解,路長歌喜歡自己的不僅僅是對鏡頭的操控力…… 可是他居然無力開口。 向陽的話重重地敲擊在他的心上,沒錯,路長歌喜歡的是自己的才氣與思想。曾經,自己憑借對電影的一腔熱忱打動了他,後來又通過自己對劇本的感悟力留住他在自己身邊…… 而向陽所說的,單純喜歡他這個人,寧友川聯想到路長歌淡薄的樣子,突然心生向往。被人毫無保留地愛著,狂熱地愛著,那是一種怎樣的幸福。寧友川苦澀地笑了笑,輕歎出聲。 “向陽,愛,不是單向的。” “愛是單向的。”向陽抬起頭,勇敢地看著寧友川,他捏緊了拳頭,指頭關節甚至已經發白,他的話鏗鏘有聲讓寧友川驚訝,“我已經愛了你八年了。其實你不是對我毫無感覺,你隻是習慣了與我的關係,不願意去打破罷了。可你知不知道,這樣對我是多麽不公平。” 向陽又低下頭,仿佛回憶起不堪的往事,“任何向你示好的小明星,都可以成為你的露水情人。可是你卻連一點機會都不給我。” 寧友川愣住,他覺得有什麽地方轉不過彎兒來。向陽的話太深刻,讓他聽不懂,所以也反駁不了。 “導演。其實你把我調走,就是因為發覺了與我的關係不像以前那樣單純吧。”向陽的表情帶了些淒楚,仿佛酒意終於深重起來,整個人也有些微微打晃。 “向陽你……”寧友川的話戛然而止。 向陽伏在他身上,雙手抱住了他,動作熟練得如同練習過千次萬次。可是寧友川卻僵硬地杵在原地一動不動——他太久沒有練習過擁抱這個動作,身體的溫暖讓他回不過神,恍如隔世。 “其實,我的感情,不是單向的吧。”向陽的擁抱更緊了,心裏的癡迷終於不需要再做任何隱藏。他敢在這裏大大方方地講出來就是再也不想拖下去了,不能相守就徹底決裂,一旦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就可以什麽都不顧了,所以說話的時候可以毫無保留,將這些年心底的猜想全部說出來,問出來。 問個清楚明白。 “對不起。” 不知過了多久,寧友川輕聲地說出口。 向陽的手鬆開,放開了寧友川。 “導演……”向陽的眼神帶著哀求,期盼還有害怕受傷的決然。讓寧友川不忍開口拒絕。可是想到自己這段日子以來對路長歌的堅持和決心,仿佛眼前這個人又什麽都不是了。 正當他猶豫該用怎樣的理由離去時,向陽卻開始解開自己的襯衫紐扣。那動作一氣嗬成,有一種拋卻一切的美感。 “導演,你有多久,沒摸到過別人的身體了?”向陽牽過寧友川的手塞進自己的衣襟,寧友川的手一抖,觸摸到的火熱肌膚將溫度從手心傳遞到大腦,又傳遞到心髒上去。 有多久……沒摸到過…… 向陽再次貼上來,寧友川卻不顧一切地將他推開。 寧友川向後退了兩步,狼狽地抽回自己的手。 “你不要再說了。” 寧友川轉身走出了向陽的包廂。 向陽看著那扇被緊緊關上的房門,嘴角溢出一個冷笑,可是接下來卻失去重心,靠在了身後的餐桌上。 這麽多年的堅持與謀劃,居然就這樣在一夕之間不顧成敗地全盤托出。 現在,是否能夠被接受都不重要了,就在他剛剛想要舍棄那一份自傲自薦枕席卻被拒絕的一刻,那一顆假裝堅強了八年的心就已經變了。 變成什麽樣兒,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寧友川慌張地回到自己的包廂。 路長歌側著耳朵抬起頭,語氣淡淡的,“你回來了。怎麽這麽久。” 寧友川輕咳一聲,顧左右而言他,“你有沒有好一些。剛才出去的時候你還暈乎乎的,我一回來居然又變精神了。看來還要再喝一杯。” 路長歌知道肯定有事發生了,他強壓下心頭的疑問,二話不說拿起手邊的酒杯便喝了起來。 這個自虐的動作帶了賭氣的成分,寧友川又哪裏不知呢。可是他卻未阻止,隻是看著眼前的酒瓶發愣也不知道想著些什麽。 路長歌放下酒杯,嘴角帶了苦笑。 “寧友川,今天,我這個瞎子可算是落實了。你身上,向陽的香水味兒讓我想吐。” 第78章 寧友川完全沒辦法抑製心頭的挫敗感。對於路長歌的指責他無法去辯解,他也更加不想去辯解。他總不能和他說,向陽對自己表白,還主動示好,所以兩個人在他不甘不願的情形下擁抱了。 想起向陽,寧友川的心髒就莫名停跳了一秒鍾。 以前隻是覺得他的愛太純淨,不適合自己,現在卻沒想到原來那份感情是如此熾烈,能逼得他措手不及,無以應對。 沉浸在不久之前的衝擊和震驚中,寧友川倒是沒注意路長歌摸索著前麵的路想要走出包廂。等他看見路長歌跌跌撞撞走到門口時,路長歌已經絆倒在地上了。 “你不要任性,我現在好端端站在你麵前,什麽都沒有和他做。”寧友川短歎一聲,上前去扶。路長歌愣住,他沒想到寧友川的語氣會這樣強硬。 路長歌回以苦澀的微笑,雖然雙眼看不見卻把一種深深的失意傳達到寧友川心裏。 “寧友川,我今天,是真想和你好。” 寧友川和路長歌的關係最終沒有維持下去。在路長歌的堅持下,寧友川送他回到他自己在北三環的小公寓。寧友川心裏很亂,卻更加擔心喝過酒的路長歌晚上會不不舒服。所以他給路先生打了一個電話之後便一直守在路長歌家門口。 出乎意料的是,半個小時之後路先生本人出現在他麵前。 路先生在路夫人的堅持下把h市的生意交待給了信得過的人,然後舉家遷徙到b市定居。之所以他這次會聽路夫人的話,是因為聽路長歌的意思,也願意回到家一起生活。 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什麽是路先生求不得的,就隻有天倫之樂。 早在幾天前,他便帶著路夫人和幾個得力的助手搬到了b市居住。 此刻,路先生皺著眉頭看著眼前的年輕人,腦子裏是寧友川當時對自己的保證,說會照顧好路長歌,讓他放心。 路先生心裏沒有太大的波瀾,其實他也根本沒想把路長歌交給別人照料。之所以容忍一個寧友川再容忍一個向陽,無非是想讓路長歌自己死心罷了。 雖然路長歌和寧友川徹底鬧翻的這一天是他預料之中的,但他不得不承認,這一天來的太快了。許多事情,他還沒做好準備,比如怎樣改良他和長歌之間的父子關係,以及怎樣讓路長歌和他的父子關係名正言順,怎樣讓路長歌對寫作收收心,乖乖留在身邊接手生意上的事。 寧友川沒心思探究路先生的意圖,草草交待了一下路長歌最近的生活習慣和健康狀況便先行離開了。既然路長歌話說得明白,他再苦守在這裏也沒什麽意義。 寧友川剛走,路先生轉過身,開門進了路長歌的小公寓。 房間兩月未住人,有了淡淡的灰塵味兒,長歌安靜地坐在客廳的小沙發裏,目視前方。他什麽都看不見,卻心頭清明。 他和寧友川,就算是走到最後了。 至於寧友川和向陽之間的事,他沒立場也沒心情再去插手了。隻是心裏居然有一絲不甘,讓他忍不住把手旁茶幾上的玻璃杯子全都掃到地上。 “長歌。” 房間裏響起路先生責怪的聲音,路長歌偏過頭,循著聲音去看路先生。 “不要發脾氣。我們收拾一下東西,你媽媽還在家等你。” 路長歌愣了一下,“家”?何處是家呢。 聽著聲音,房間裏還有其他的人在,應該是路先生帶來的人,正匆匆忙忙地打理著路長歌的小公寓,裏裏外外地收拾行李。 不知怎的,路長歌突然放下了心裏的無奈,罷了,就做一回紈絝又何妨呢。 夜半,向陽呆呆地坐在床上,額頭滾燙的溫度讓他失了神智。雖然知道自己不該抱有幻想,向陽還是撥通了寧友川的電話。 是無人接聽。 向陽苦笑著,不想理自己麽?還是說,寧友川在逃避。 心裏這麽想著,手裏的電話按鍵就又按了下去,須臾,寧友川終於接聽了他的電話。 “你怎麽了?”寧友川的聲音帶著疲累和小心,這讓向陽更加控製不住內心的苦澀和委屈。 “我病了,在燒。” 電話另一側的寧友川一愣,在他的印象中,向陽是少有生病的。難倒是出道這段日子沒有照顧好自己,受了累……可是一想到晚上向陽對自己的那一通表白,寧友川又覺得向陽的事自己還是少關心為好。 “你好好休息。我會叫人打電話告訴你的助理。”寧友川匆匆說完這句話,便要按掉電話。 “你是在拒絕我?”向陽的聲音清冽地傳了過來,讓寧友川一愣,手指把電話捏緊了三分。 “你這是什麽語氣?” 說到底,向陽是寧友川的助理,不管他今日有什麽地位和出息,都是寧友川一手提拔的。昔日手底下的人,敢在自己麵前使性子玩手段,寧友川心裏不禁火大。 再聯想到路長歌從前對向陽的忌諱和刁難,寧友川不難醒悟,原來自己和路長歌終究是毀在向陽身上了。這事情發生得這麽突然,卻又如此順理成章,讓他不得不承認,往日是自己錯看了人。 “寧導演,”向陽使勁了力氣坐穩,聲音冰冷的連自己都哆嗦,“我有你和路長歌在一起的照片。你自己好好考慮。” 寧友川在電話這邊還未有什麽反應,向陽已經又補充了一句話,“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 隨後電話裏盡是忙音。 寧友川捏著電話的手指愈加發狠,關節都已經發白。隨後寧友川自嘲地笑了笑,人說自作孽不可活,如此他是遭到報應了? 他當初不拿路長歌一片真心當回事,每日流連花叢中,如今兩人走到今日這般田地,怕是再也無法挽回了。既然已經失去了長歌,拿向陽填補和拿別人填補,又有什麽區別? 寧友川突然生出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情。 可是隨後他馬上否認了自己的想法。 事情就是這麽個事情,可是道理不是他想的道理。 愛情這個東西,不是強求就能得來的,他和路長歌已經在自己的強求下走到了這一步,那他和向陽又會在向陽的強求下走到哪一步? 再說……仔細想來向陽說的話真是半點意義都沒有。他確實對向陽的心思早有察覺,可他一直不承認並不是因為也對向陽有意,而是覺得無法接受。 他並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尤其在感情上,自己更加豪放。如果真是喜歡上一個人,即便是自己的助理他也不會掩飾自己的心思的,更別說是控製自己的感情了。 他之所以這些年都對向陽退避三尺,是因為他無法回應向陽的心意,因而對他心中有愧。他也曾經想辦法把他調離自己身邊,可是一來向陽沒做出出格的事,二來向陽確實在事業上幫助自己良多,這樣拖著竟到了最近才讓向陽跟著小賈走了。 沒想到在向陽的心裏,竟然認為自己沒有意識到自己對他有情。更沒想到的是,向陽這麽長時間以來把路長歌當成了他和自己之間的最大障礙…… 原來長歌以前說的那些話都是對的。隻是現在再相信,也已經晚了。 寧友川不能怪向陽,更不能怪路長歌,他知道自己今天這麽落寞,完全是因為自己。 心思流轉之間,目光又落到壁櫥玻璃門後麵的一塊磚頭上去。 他目露凶光,突然想和路長歌賭最後一把。 第79章 三天說短不短,說長不長。 不過期限一到,向陽卻並未像和寧友川約好的那樣向他討答複。 在風雲影業藝人部的小會議廳,寧友川神采奕奕,他的新片子投資額度終於敲定,是陳四雲使出的大手筆。憑借寧友川在國內的影響力,再加上風雲影業為他遴選的優秀演員,不難想象他這次又要在票房上掀起一陣颶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