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全都是笑話。而且,他越來越發現自己身邊的人將他看成是路先生的親生子了。無論是善意的,還是防備的,過多的關注總是讓他覺得不自然,更何況他真的從心裏排斥這種關係上的改變。 寧友川不能自己選編劇,總能自己選演員。他拿著劇本思來想去,決定再一次聯係《天下第一刀》男一號胡小刀的扮演者蕭齊。 陳四雲知道之後覺得欣然,寧友川總算不給他起幺蛾子,他能放下路長歌,真是他的造化。所以對於寧友川的選角,陳四雲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他折騰。哪怕他就是捧一個新人,他都可以跟著運作運作,畢竟寧友川這點能力還是有的。 蕭齊接到經紀公司的通知的時候,整個人都驚呆了。 不得不說,他非常震驚。之前寧友川能給他金梅獎的機會就已經讓他非常震驚。他沒想到寧友川會在金梅獎失利的情況下再次找上自己。之前由於在《天下第一刀》裏他給寧友川留下的印象太深刻,寧友川對自己一直稱呼胡小刀。沒想到這一次竟直接稱呼自己蕭齊,表示願意相信自己的實力,讓自己塑造另一個成功的形象。 不得不承認,蕭齊有些感動。即便他經過《天下第一刀》的曆練已經脫去了新人的稚氣,經過《迷城》的錘煉早就了榮辱不驚的胸襟,可是他還是希望能有一個機會一飛衝天。因為這個由寧友川親自發來的片約,顯得如此珍貴。 蕭齊精神奮發地將自己打扮精致,在經紀人的帶領下到了風雲影視。 寧友川找蕭齊已經是心裏確定的事了,從《迷城》開始,他便更加看好蕭齊的戲路,喜歡他渾然天成的氣質,想用他若有若無的隨和親近衝淡一下劇本的沉悶。所以試鏡也隻是走個過場而已,蕭齊臨離開的時候變聽見寧友川很肯定地說讓自己好好理解角色。 蕭齊心下了然,角色算是定了。居然是寧友川新片的男一號。 蕭齊的經紀人振奮了,隨即蕭齊的經紀公司也跟著振奮了。金梅獎選中蕭齊已經使蕭齊的名頭響亮了一把,沒想到同一年裏寧友川會再捧蕭齊第二次。這樣一來,蕭齊一線小生的定位算是板上釘釘了。片酬和曝光率都會大幅上升,公司將會獲得前所未有的利益。 可是就在蕭齊的經紀公司發布消息的第二天,風雲影視卻出乎意料低出麵否認,著名導演寧友川新片《紅雲》的男主演尚未確定,演員聘用合同尚未起草,一切有關選角討論均為猜測。緊接著向陽的經紀人小賈也在公開表示,會為自己的藝人盡量爭取適合他的角色,他甚至還對采訪的記者開玩笑,說當然不會動用自己老朋友的身份對寧友川進行威逼。一時間,演員風波被推至高潮,寧友川知道,自己怕是被擺了一道。 他找蕭齊出演男一號是砸死了的事兒,這個消息已經在第一時間擴散下去了。連陳四雲都已經默認了選角的事,怎麽會又出爾反爾? 他找陳四雲去理論。 陳四雲隻是攤了攤手,“我隻能說,我是在幫你。你自己的爛攤子自己去解決吧,我話不多說,我現在不想見你。” 寧友川莫名其妙,隻能去找小賈質問。 誰知小賈摘下那隻眼睛,用慢悠悠的速度擦著鏡片。 “公司定下的事兒,你問我我問誰去。” 這是明顯的扯皮態度,根本是擺明了就是欺負你,小賈說話的那個語氣,讓寧友川想上去抽他。不過他沒成功,他讓林一賢給攔住了。 林一賢挎著寧友川的脖子帶他去喝酒,兩個人聊了半夜寧友川才聽出點門道兒來。 這角色是向陽自己去和陳四雲要的,至於向陽和陳四雲說了些什麽,又和小賈說了些什麽,她就不知道了。 作為經紀人,小賈自然會維護自己的藝人。即便他與寧友川的關係再親密,也不能違背這個原則。即便是他的藝人違規在先,也不能低下頭說向陽錯了,他這樣做不對,我替他給您道歉,我會把角色還給蕭齊。 小賈隻能硬著頭皮和寧友川死磕。 寧友川突然不生氣了,也不著急了。他回到家,在陽台那兒點了一根煙,也不抽,就靜靜地看著它燒光。像是一個人,用一把火,燒盡了自己所有的天真。 第二天,寧友川給蕭齊打了一個道歉的電話,並邀請他擔任《紅雲》的男二號,然後一遍遍地和編劇協商劇本的調整。 與此同時,誰都不知道的是,小賈對向陽提出了解約。 “不經過經紀人擅自挑選角色,越權行事,此為其一;爭奪角色手段不當,此為其二。向陽,你是個好演員不假,但我對你很失望,因為你這是在毀你自己。” 小賈不緊不慢地和向陽說了這些話,然後看著向陽平靜地簽了解約書。 “對不起。我隻是,想跟上他而已。” 向陽低著頭,輕輕地說。 第81章 《紅雲》的演員表最終確定下來,明眼人都知道蕭齊的落馬和向陽的上位是一次黑幕。但是沒有人會去計較這個,因為向陽如日中天的人氣和風雲影視老總的認可是也是他成功擔綱《紅雲》男一的先決條件。所以即便這其中有什麽不光彩的手段,大家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蕭齊從寧友川欽點的男一淪為男二,倒是沒表現出太大的心理波動,和向陽見麵的時候也依舊是客客氣氣的。不過,他與向陽打招呼時,稱呼的是“向助理”。是《天下第一刀》拍攝時他對向陽的舊稱,那時,向陽還是寧友川的一個助理。 聽見蕭齊這樣稱呼自己,向陽麵上沒有絲毫動容,表現得從容得體、落落大方。 隨即一切塵埃落定,萬事俱備,隻等春節過後開機。 路家的認親風波接連不斷,路長歌本就內心躁動,經過連日來無聊的見麵和眾人有意的試探,漸漸接近了心理底線。終於,當路先生的堂弟帶著路先生的侄子來路家拜早年的那一天,路長歌爆發了。 路先生沒有兄弟姐妹,身邊常用的兩個侄子都是堂兄弟的孩子。當年路先生做生意混的風生水起,兩家都主動將孩子送到他身邊帶著,表麵上說的是想讓路先生當成自己孩子培養,內心裏打的什麽算盤,誰也不知道。 路先生多年保持單身,外麵也沒有私生子出現,所以大家傳來傳去竟都猜測路先生有隱疾,此生無法生育。因而更有甚者拐著玩兒地向路先生推薦自己家兒子,打起了過繼的主意。路先生先是對這些暗示感到惱怒,可是時間一長,人也就麻木了,漸漸的就對各種猜測一笑置之。直到路夫人和路長歌出現在路先生的家庭裏,這些風波才逐漸平息。 確切地說,表麵上平息了。畢竟名義上,路長歌與路先生沒有絲毫的血緣關係,可是那些打著過繼主意的人,他們的孩子要和路先生有著那麽一絲家族上的聯係。 這其中,路長歌大堂兄路暢,就是打著過繼主意最甚的那個人。 路暢從小長在路先生身邊,又加上父母一直對他灌輸跟緊路先生的思想。這麽些年來哪怕在路長歌麵前,也要擺出一副自己才是家裏人,路長歌和路夫人都是外人的模樣來。路先生提點過他幾次,他才有些收斂。 後來路先生把他送到國外去留學,說希望他以後能成為路長歌管理生意的助力,他這才明白自己永遠不會成為路先生的繼承人。連帶著路暢的爸媽,也都打消了這個念頭。隻是天意弄人,本來他們已經平息了繼承路先生生意的念頭,國內就傳來了路長歌失明,精神失常的消息。 路家夫婦急忙為路暢申請了休學,帶著路暢回國給路先生“拜年”。 “這是上好的人參,國外的東西雖好,卻比不得國內的東西滋補。”路先生的堂嫂在一番寒暄後把年禮放在了待客的茶幾上。 “還有路暢他爸托人找來的熊膽,是專門補眼睛的。這個是給長歌的”路先生的堂嫂又轉頭對長歌說道,“你一定要盡快養好身體。你爸爸的生意啊,一天都不能沒有你。從前路暢在的時候還能幫著你爸,現在不行了,路暢不在他身邊,你又病了,你看你爸都瘦了。” 這話本來沒那麽過分,隻不過它讓路長歌想起一個人來。那個一直在路先生身邊很多年的年輕人,他一舉一動都具有路先生的氣質,他成熟穩重幫路先生做成生意、照顧家人。他對自己也很周到…… 成祥。路長歌已經好久沒想起這個人了。路長歌不禁苦笑,其實他並沒有離開多長時間。但是他卻已經消失在自己的生命裏。他後來從耗子那兒得到了成翔離開的原因,所以路長歌很清楚,他和成翔這輩子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 這件事能怪路先生嗎,路長歌不知道,他自己就是寫戲的,所以太清楚人生如戲。 此時聽到這話,仿佛有人在著意抹殺成祥的存在一樣,讓路長歌雙耳刺痛。 “你放心。我眼睛沒那麽容易好。”路長歌摸索著把禮物推了回去。 路暢母親的話剛說了一半,前麵做的鋪墊沒了著落,尷尬低愣著,被堵回去的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你下麵是不是想說,我叔叔太忙,壓力太大,身體也不好,不如叫路暢回來繼續幫忙。他在美國學習這麽久,應該足夠有能力了。” 路暢看著路長歌的眼神仿佛要殺人。路長歌看不見路暢家人的反應,繼續說下去。 “你放心吧。我從來沒想著和叔叔要些什麽。你們做的那些事兒,我也幹不來。自己的前途都是掌握在自己手裏的,總惦記著別人的已經夠沒趣了,還總怕有人礙著你們的道兒,有意思麽。” 路夫人扯了扯路長歌的胳膊,和路暢一家露出歉意的微笑。其實這些人心裏打著什麽算盤,她清楚得很。她隻是有些無奈,她自己的孩子自己了解,不難過到極致,又怎麽會說出這麽刻薄的話。他最近把自己逼得太緊了,她們所有人都把他逼得太緊了。這些天絡繹不絕的訪客,和路先生逐漸明朗的表態,對路長歌來說都太難接受。 “孩子心情不好,遷怒你們了。我帶他回去休息。” 路夫人扶著路長歌回房間後,路暢一家便告辭了。路先生看著茶幾上的禮品盒,還有路長歌回房間的路,生出一絲挫敗感來。 他連日來的努力,都被剛剛那一聲“路叔叔”拒絕了。 這一切該怪誰呢,難道真的怪他麽。 向陽經紀人解約的風波仿佛並沒有影響到他的狀態。相比之下,情緒波動較大的竟然是林一賢——小賈終於又隻屬於她自己了。 “這就對了,咱們才是絕配。所以呐,無論你走了多少彎路我都不會介意的!我會在你身後默默地等著你,守護你。” 小賈打了個寒噤,“我當初也隻是愛才,等等……你離我遠點。” 林一賢露著陰險的笑容一步步逼近小賈,寧友川和路長歌到底是因為誰才走到今天這一步沒人比她更清楚了。可以說向陽是她最不待見的那種人了,她怎麽放心小賈帶著這種人闖社會。說到底,小賈若是期待事業上的成功和近益,有她就足夠了! 不管順利與否,遂願與否,新年的鍾聲一下下敲響。煙花齊放的夜空十分美麗。 路長歌聽著一聲聲的爆竹炸響,坐在電腦麵前敲擊鍵盤。電腦沒開電源,他就是找著敲擊鍵盤的感覺。想到什麽話就敲什麽話,時間長了自己寫了些什麽自己也不知道。 路夫人說路先生為了給他聽響兒,買了兩大箱的爆竹不歇氣兒地放。盡管如此路長歌還是對過年提不起興趣。在他的世界裏,早就沒了時間的概念。 過了一會兒,路長歌發現自己在鍵盤上敲下的是四個字。 《絕世孤獨》。 仿佛就是一瞬間的事兒,路長歌察覺在自己的血管裏,開始流淌一種叫做激情的東西。 第82章 新年伊始,路長歌用了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完成一部話劇。 秦怡最開始還每天乘公交地鐵往返於宿舍和路家之間,後來幹脆就住在了路家。兩個人一個口述一個筆錄,把劇本從初稿到再稿、終稿完完整整地整理了下來。當秦怡在鍵盤上敲幾下最後一句話,並把劇本整理出來,按照路長歌的習慣打印裝訂成冊的時候,兩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這一刻,秦怡是動容的,他想他確定了一件事——路長歌堪稱鬼才。 他的消沉是一種蟄伏,是沉澱而非沉淪。對於路長歌來講,經過這段瓶頸期的度過將會把他帶上一個新的台階。所謂窮而後工,秦怡真正地領教到了。 “師兄,我能把這個劇本拿去給老師看麽。” 路長歌愣了一下。他雖然喜歡話劇,卻暫時沒有將它做出來的計劃。手裏的這個劇本隻是他一時興起,一次嚐試罷了。所以秦怡說要拿去給老師看,大概是想幫自己推薦一下吧。c大的教授裏有一位有名的話劇導演。這本子拿給他看,也可以得到一些指點。所以路長歌點了點頭。 “可以。” 秦怡直接把那份打印好的《絕世孤獨》裝進了書包裏。 正月十五那一天,路長歌在電視上聽到了寧友川新片《絕世孤獨》的新聞發布會。他聽見向陽在眾人的關注下侃侃而談。 路長歌從來沒像現在一樣痛恨一個人。向陽這種人難道生來就是為了剝奪? “非常感謝風雲給我的機會,也非常感謝寧導演對我的照顧。還有我要對我的粉絲們說,我會繼續努力,拍出好作品回饋大家。” 路長歌眼睛看不到,所以他不清楚向陽還是不是那個憂鬱的悲情王子。他突然生出一種衝動,想把他從那個高高的台子上拉下來,看看他的反應是不是會和自己一樣落魄。 甚至比自己更難過。 可是這個念頭隻在腦海裏打了個轉兒,便一閃而過。 他不是向陽,他是路長歌。 發布會繼續舉行,路長歌靜靜地聽完所有人的發言,然後換了台。 路先生對他的平靜感到意外,不過也未多說什麽,隻是在帶著路長歌去做例行檢查的時候在路上問他痊愈了以後想做些什麽。 “你知道的,我需要有個人在身邊幫忙。” 路長歌幾次想回避的話題還是再一次被推倒自己麵前。他認真地想了想,露出一個無所謂的笑容來。 “其實也沒想過要做什麽。我那天,掃了你的麵子吧。” 路先生一愣,不知道他為什麽說到這個話題上來。 “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想到成祥。”路長歌打開了車窗,冬日的涼風吹了進來,車子裏的空氣終於不那麽悶了。 路先生沒想到他這麽說,一時間語塞。 “其實,您應該明白的。我有自己喜歡的事業。我不想接手您的生意,首先是因為我沒有資格……” 路先生想打斷路長歌的話,可是嘴唇開開合合,卻又聽他繼續說下去。 “其次,是因為我不想變成第二個成祥。我從小沒有父親,我來到您身邊,不是為了和您相處出感情,然後再離開。” “長歌你……”路先生有些氣悶。可是又的確認為長歌能說出這些話證明他們之間的關係比之前緩和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