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去瞧瞧葉傾羽。” “再說吧,看也不能現在去看,那邊肯定都亂套了,去看也是找麻煩。咱們隻能等消息,盡人事聽天命吧。” 到晚上叢展軼也沒有打聽到最新的動向,許山嵐恢複得差不多了,第二天照常去上學。 一進班級他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同學們都偷偷摸摸地看他,他一轉過頭去卻又調開目光不和他對視,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許山嵐本來就性子散漫,對這些都不太在意。他自顧自走到座位上,把書包往書桌裏一塞,對著同桌羅亞男笑一笑。 羅亞男卻神情嚴肅,衝著旁邊使了個眼色,湊到許山嵐耳邊說:“他們都以為你被捕了。” “嗤……”對這種無聊的事,許山嵐一向愛答不理,聳聳肩趴到桌上。 說實話許山嵐天天這麽趴著也不是在睡覺,要是這麽睡還不得睡傻了?他就是不愛聽課,又不能說話打擾老師講課,隻能趴著,閉目養神,沒人來打擾,安安靜靜地多好。可今天完全不一樣,周圍同學很明顯都是在議論他,什麽“殺人、警察、車、打架……”等等等等字眼時不時鑽到他耳朵裏。 許山嵐剛開始沒想管,他嫌麻煩,誰知那幫人竟得寸進尺,聲音越來越大,尤其幾個女孩子,嘰嘰喳喳沒完沒了,好像就她們知道內幕似的。一個說:“被抓走了,我親眼看到的……”一個說“練武的嘛,就愛打架……”“警察抓走的還有錯?”“沒辦壞事警察能抓他?……” 羅亞男氣得滿臉通紅,騰起站起來怒斥道:“你們胡說八道什麽?事情根本不像你們想的那樣!” 女生們嚇了一跳,膽小的吐吐舌頭,膽大的故作鎮定,撲哧笑道:“你急什麽呀?哦對了,你也被抓走了。” “走吧走吧。”有人阻止她再說下去,看著羅亞男的目光卻是懼怕和躲閃的,仿佛她是團病菌,瞧一眼都能惹禍上身。 “你們懂什麽?嵐子他是清白的,他根本沒殺人。”羅亞男義正詞嚴地說。 “呦,我們又沒說他殺人了。”女孩子努努嘴,低聲又加了一句,“是警察說的。” “就是嘛,警察還能弄錯呀。”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露出讚同的神色,又恐懼又厭惡地看向許山嵐。 “警察怎麽了?警察就不能弄錯了?!這次就是他們錯了!”羅亞男氣得嘴唇直發抖。 “拉倒吧,怎麽可能……”女孩子還要往下說,隻聽“砰”地一聲巨響,把所有人都嚇了好大一跳。許山嵐拍案而起,冷冷地掃視他們一圈。 那群人紛紛低下頭,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教室門一開,王鶴顛顛地拎著書包走進來,鴉雀無聲的景象讓他吃了一驚,瞧瞧唯一站著的兩位,說道:“你們……你們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肥鶴,你怎麽天天踩鈴來?早來一會不行啊?!”羅亞男把怨氣都發在王鶴身上,“嵐子受那麽大委屈,你去看一眼了嗎你?” 王鶴嘿嘿訕笑:“我這不是怕過去給你們添亂嗎,怎麽樣嵐子?你沒事吧?” “沒事。”許山嵐勉強笑笑。 “我怎麽瞅你不大開心?”羅亞男坐下來問道,“警察還冤枉你嗎?” “不是這件事。”許山嵐慢慢地說,“葉傾羽你們還記得嗎?他可能出事了。” “誰?”王鶴大大咧咧地說,“葉傾羽?” “就是當冠軍那個。”羅亞男白了王鶴一眼。許山嵐從15歲開始參加比賽,不管省運會市運會什麽運會,隻拿第二沒拿過第一,第一無一例外是葉傾羽,聽得羅亞男耳朵都快出繭子了,也就王鶴這種沒心沒肺的玩意不往心裏去。 “嘿。”王鶴一拍大腿,“這好哇,沒有他你肯定能拿第一,多好!” 羅亞男狠狠瞪了他一眼,恨不能照著他的後腦勺使勁來一下。王鶴瞅瞅她,再瞅瞅毫無笑意的許山嵐,呐呐地道:“我…我說錯了?……” 許山嵐望向遠處,天陰著,昏昏暗暗的,一絲風都沒有,垂柳的枝條古怪而呆板地垂著,似乎隨時都有可能下雨。他輕輕地說:“要是葉子出事,我也不想比了,沒意思。” 第47章 吃醋 學校的這場小小風波最後還是被老師給壓製了。班主任一來就發現氣氛不對勁,了解兩堂課就什麽都弄個明白。班主任挺生氣,在自己的課上把所有學生訓個狗血噴頭:“你們哪隻眼睛看見許山嵐被警察抓走了?有沒有犯法你們說了算還是警察說了算?那叫協助調查懂不?就是作證!讓你們去作證你們有那個膽子嗎?能不計後果挺身而出嗎?就知道動嘴皮子沒事瞎白活,尤其是幾個女生,名字我就不說了,給你留點臉。許山嵐那也是參加過市裏省裏比賽的,也是為學校爭得榮譽的,你們幹什麽了?除了胡說八道背後中傷還幹什麽了?有那點功夫還不如多做幾道題,說不定高考時能碰到,答對了沒白費爹媽交的那點學費……” 班主任吼了大半堂課,一屋子學生沒一個敢抬頭的。羅亞男衝著許山嵐吐吐舌頭,拌個鬼臉。許山嵐聳聳肩,趴到桌子上繼續睡。 沒想到這事還不算完,下課老師特地把羅亞男和許山嵐一起叫到了辦公室,先批評一下那些同學的不當做法,然後話鋒一轉:“你們兩個自身也有問題,一個天天上課睡覺,下課就精神;一個又不合群,隻跟幾個同學走得近。”班主任瞧著羅亞男,目光挺深沉,好像能看進她心裏似的。羅亞男打了個突,下意識地想偷眼瞧瞧許山嵐,終究沒敢。但老師沒多說什麽,隻說:“團結同學互相友愛,這話不能隻停留在表麵。這樣吧,陳蕊、張華和張劍鋒數學學得較差,羅亞男你幫幫他們提高成績。還有,學校校慶也要到了,要求每個班級出兩個節目進行選拔,陳蕊她們要排練個舞蹈,我瞧著不錯,你倆也參加吧。” “啊?”羅亞男呻吟一聲,頓時愁眉苦臉,讓她上台去跳舞?還不如自殺。 班主任一番好意,小孩子思維單純,沒有大人那麽複雜,在一起合作過一段時間,感情自然而然就融洽了。誰也不能脫離群裏獨立成長,適當交際對孩子身心發展都有好處,以後到了社會上也能少吃虧。 許山嵐聽規矩都習慣了,得到要求自然而然一鞠躬,說道:“是,老師。” “是什麽是啊。”羅亞男走出辦公室低聲埋怨他,“你這就答應啦?我哪會跳舞啊?跳大神還差不多。” “總得給老師個麵子嘛,難道說不行?那咱倆都完了。”許山嵐還挺會審時度勢。 羅亞男無奈地歎息:“我放學還要趕回家幫我媽賣貨的。” 羅亞男家庭條件一般,家裏兩個女兒,父母不過是在鐵西區老廠礦的普通工人。如今單位效益不好,停薪留職,做買賣連個店麵也租不起,在外麵擺攤賣羊湯燒餅。 許山嵐想了想,說:“到時候我和王鶴過去幫你吧。” 這天許山嵐晚上沒睡得太早,邊看電視邊等著大師兄。他想跟叢展軼好好談談比賽的事,還想說一說要去彩排節目,晚上的訓練可能要緩一緩。 誰知這一等就是後半夜,他困得腦袋一點一點地好像雞啄米。陳姨醒來上廁所,見許山嵐還在沙發上硬撐著,過來勸他:“嵐子趕緊睡覺去吧,展軼還不知道得多晚呢。” 許山嵐笑一笑,想說沒關係,眼皮無論如何也撐不起來,神智都有些混沌了。就在這時,窗外車燈一晃,許山嵐一下子警醒過來,縱身躍起——是大師兄回來了。 他三步並作兩步奔到門前,見司機正打開車門,叢展軼走下來,身子有些搖晃。許山嵐輕歎口氣,一定又喝多了。他剛要過去扶一扶,從車裏又鑽下一個人來,攙住叢展軼。那人站在車燈影裏,許山嵐看得清清楚楚,大約十七八歲年紀,和自己差不多,眉清目秀極為乖巧。兩人低聲交談幾句,叢展軼輕笑一聲,摸摸那孩子的頭。 許山嵐愣住了,他從未見過大師兄對自己以外的人做出這樣親昵的動作,親昵得都有些刺眼,即使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顧海平也沒有過許山嵐冷下臉,麵上帶著幾分寒意。他沒動地方,隻沉默地站在那裏。 叢展軼今天喝得真不少,說是做買賣,也就四成精力放在業務上,倒有六成得放在喝酒吃飯交易應酬上。這是潛移默化的規矩,你不耐煩也沒辦法。龔愷一直跟著他,這小子現在就算他的人了,圈裏的都明白,彼此心照不宣而已。 其實叢展軼更多的是把龔愷當做擋箭牌,他實在不喜歡那些更近距離的“盛情款待”,還不如自己帶個孩子。懂事伶俐,也幹淨。還有一點,叢展軼覺得是龔愷讓他領悟自己對許山嵐不同尋常的欲望的,也不想讓這個孩子繼續混在肮髒困苦裏。叢展軼就是這樣的人,嚴苛而刻板。不受別人一點恩惠,一定要想辦法報答回去。 叢展軼有些眩暈,上了台階才發現隻穿著睡衣的許山嵐,他淡淡地問一句:“怎麽還沒睡?” 許山嵐撇撇嘴,甩出三個字:“等你呢。”雙手抱著胸,也不上前攙扶一把,也不看向龔愷,跟沒這個人似的。 龔愷瞧見這個和自己一般大的孩子,忽然就明白了叢展軼為什麽對自己那般好。不過他可比自己長得漂亮多了,帶著幾分自幼養尊處優的孩子特有的對一切漫不在乎的隨意和自然。不知怎麽,龔愷就有些自慚形穢,低眉順眼地把叢展軼扶到屋裏做好,輕輕地說:“叢哥,那我先走了。” 叢展軼點點頭,溫言道:“太晚了,讓司機送送你。” “哦……”龔愷應了一聲,偷覷許山嵐一眼,那少年毫無笑意,眼睛裏秋霜冬雪,仿佛沒聽見一樣。龔愷不敢和他打招呼,快步走出房門坐上車。 “他是誰呀?”許山嵐問。 “一個孩子。”叢展軼答得含糊不清,似乎不願意就這個問題打轉,反問道,“還不睡?明早還要起來練功。” 許山嵐心裏堵得慌,他想追問這個孩子是幹什麽的?你身邊帶個孩子幹什麽?話都到嘴邊了又咽下去,骨子裏的高傲讓他問不出來。許山嵐裝作很不在意似的說:“哥,我不想參加套路比賽了。還有,老師讓我參加學校表演,放學後得排練,晚訓能不能短一點?” 這兩件事都是大事,許山嵐本意是想跟叢展軼好好談一談的,說說他對葉傾羽的擔心,說說同學們的議論,說說老師的要求,說說參加表演的壓力,說說訓練和排練的衝突。 但叢展軼沒有接口,他隻沉吟片刻,然後說:“行。”就沒了下文。這個字仿佛一堵牆似的,一下子把許山嵐要出口的話全堵了回去。場麵冷了下來,許山嵐心裏的火卻騰地竄了上去,他嗔怒地盯了叢展軼一眼,二話沒說,蹬蹬蹬蹬跑上樓睡覺。 他一走叢展軼還挺納悶,以往許山嵐一定會絮絮叨叨跟他囉嗦一會,還得抱一抱,沒想到這小子直接上樓了。叢展軼揉揉眉心,酒精上頭反應有些遲鈍。他把回來時許山嵐的反應從頭想了一遍,驀地睜開眼睛,酒意醒了一半,難道是…… 叢展軼一顆心砰砰亂跳,乍驚乍喜,他凝神沉思一會,又從頭至尾想了一遍,怎麽想怎麽覺得自己不會錯。其實許山嵐對他的依賴和占有欲是顯而易見的,從小到大都是如此,隻不過兩人天天在一起,叢展軼以前從未往這方麵想過,如今前後串起來,難免心搖神馳。 可這到底出於什麽心態還不好說,小孩子心性都是會變的,說不定還是叢展軼一廂情願。他長長呼出一口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他不著急,他一向沉穩,越遇大事越沉穩。他對許山嵐太了解了,這孩子表麵上不動聲色,肯定不會就這麽善罷甘休的。 事實上,叢展軼也不會就這麽善罷甘休。他望著樓梯的盡頭昏黃的燈,慢慢眯起了眼睛。 白天一寸一寸地變長了,長得像沒有盡頭似的,眼見六七點鍾,陽光才漸漸收斂起來,算是給黑夜先騰個空間。殷逸閑閑地坐在大搖椅裏,說:“明天我就回去了。” 叢林削著蘋果的手一頓,兩條粗眉毛皺在一起:“急什麽?這裏又不是沒有你住的地方。” 殷逸斜睨著他:“住你這裏算怎麽回事?我又不是沒有自己的家。眼見立夏了,我箱子裏的東西還指望搬出來晾曬晾曬,別發了黴。” 叢林怏怏地放下蘋果,歎口氣:“你再多住兩天吧,我老啦,見不得清淨。這房子裏成天連個人影也少見,唉。” 殷逸嗤笑:“難道張姐不是人?難道海平不是人?你自己沒事閑的太寂寞,少拿這些事當借口。” 叢林搖搖頭,手掌按著膝蓋,不知什麽時候落下個風濕的毛病,一到快陰天下雨一定會酸脹難受:“明天有雨,你再待兩天也是一樣。” 說來說去還是不想讓殷逸離開。殷逸明白大師兄的心思,年歲大了難免念舊,身邊有個人話話家常,總比板著臉訓人舒服得多。自從兒子突然離開,叢林嘴上不說,實則大受打擊,性子緩和了不少。他和殷逸又吵又鬧折騰了大半輩子,卻從來沒記過仇。當時吵得厲害,過後該怎樣還怎樣。但和兒子就不行,正所謂“無冤仇不成父子”,也許全天下都一樣。 殷逸沒說話,就算默認了,心裏打算著,哪天真得讓叢展軼回家來瞧瞧,不管怎樣這是他爹,就算當麵頂撞氣得肝疼,也比三年兩載不看一眼的強。 當然叢林對自己這種潛意識無論如何不會承認的,殷逸還得在裏麵做和事老。他無奈地暗歎一聲,覺得自己這麽個靈透心,怎麽就被這兩頭倔驢子給壓得死死的?還心甘情願,真是要命。 這時張媽進來說道:“阿林哪,外麵來個人,說是你的朋友。” 殷逸直起身子,和叢林對視一眼,彼此都有些詫異。叢林說:“走吧,去瞧瞧。” “找你的,我去幹什麽?”殷逸懶得很,輕易不動彈,一擺手,跟下命令的老佛爺似的,“你去吧。” 叢林隻好獨自下去瞧。他從樓梯上向下望,果然見客廳裏站著一個人,似乎有些眼熟,可一時間又認不住來。隻覺得年齡好像很大,比自己還大,頭頂上的頭發全白了。 等他走下去,那人聽到腳步聲,轉身過來,叢林猛地停住腳步,大吃一驚,指著來人叫道:“嚴紅軍!怎麽是你?!你怎麽……怎麽……” 他實在說不下去了,不過一年多沒見,眼前的嚴紅軍完全像換了個人,一頭白發,滿麵愁容,衣服皺皺巴巴地掛在身上,頹喪而落魄。 嚴紅軍臉上閃過一絲狼狽,隨即又被痛苦取代了,他苦笑一下,嘶啞著聲音說:“我……我路過這裏,順道來看看……就走,就走……”他攥著拳頭,顯得很是局促不安。 “走什麽走!”叢林大吼一聲,把嚴紅軍嚇了一跳。他兩步三步衝下去,狠狠錘了嚴紅軍一拳,然後就緊緊抱住了對方。 什麽都不用再說了,隻有男人才明白男人的方式,這裏麵包含著勸慰、尊重、理解、鼓勵和支持。嚴紅軍閉上眼睛,流下兩行濁淚。 殷逸走出來,扶著樓梯欄杆向下瞧著這兩個鬥了大半輩子的冤家,心中唏噓不已。 第48章 散打 叢林吆喝著:“阿逸,快拿酒來!老嚴你今晚可不許走了,咱們哥幾個好好聚一聚,喝醉了拉倒。”殷逸啟開三瓶茅台,張姐忙著做幾個下酒菜,擺到飯桌上。這頓飯三個人誰都沒吃什麽,叢林和嚴紅軍一上來就是喝,你幹一杯我幹一杯,默然無聲而又默契十足。一種壓抑的悲傷的氣氛籠罩著三個人的心頭,誰也不想開口打破這種沉悶。 眼見一瓶酒下了肚,嚴紅軍先說話了,他低著頭瞪著自己的杯子,說:“叢林,我沒想來找你,我最不想找的人就是你,你知道不?” “我知道我知道。”叢林也盯著自己的碗,他們互相誰也不瞧誰一眼,好像用這種方式阻止什麽情緒似的。 嚴紅軍說:“我想了好幾天,我整宿整宿覺都睡不著我想了好幾天。臨了臨了我還得來找你,我不找你我找誰?誰能明白我?誰能聽我說?叢林我恨了你一輩子,可他媽到最後我還得來找你!”他狠狠一拍桌子,把殷逸嚇了一跳。嚴紅軍沒理會這些,他自顧自地繼續道:“我隻是要帶他們出去玩玩散散心哪,哪成想能出事?哪成想會翻車?你說那個犢子為什麽就要突然調頭,那是國道啊,那是雙黃線哪,他他媽怎麽就不長眼睛啊?!” 嚴紅軍蒼老的手捂著臉,淚水止不住地從指縫中流出來,他聲音哽咽悲痛欲絕:“十幾條人命啊,都是孩子啊,就這麽沒了……叢林你信不信,你信不信,我真想死的人是我呀,是我呀!” 他用力錘著自己的胸膛,恨不能拿把刀把心剖開,“全完了……我這輩子是毀了……還有葉傾羽、聶一諾,失蹤了,沒了……找不到人……” 屋子裏隻聽到嚴紅軍難以抑製的悲憤的哭號:“那個混蛋王八蛋,就該他媽的槍斃!就該千刀萬剮!那也換不回來啦,都是十來歲啊……父母隻有那麽一個孩子…我拿什麽賠給他們?我對不起他們哪叢林哪,我對不起他們……” 叢林和殷逸誰都沒說話,這時候語言實在太過蒼白無力。嚴紅軍就是來發泄來了,他顛三倒四語無倫次,聽得兩個人一陣一陣地揪心。殷逸眼圈都紅了,撇開臉。叢林給嚴紅軍倒酒:“紅軍,這不怨你……不怨你……” 嚴紅軍老淚縱橫:“叢林我真不想活了,我沒臉活了……人家把孩子給我的時候還都是活蹦亂跳的,一眨眼就……我要是早知道……我要是早知道……” 那一晚上三個人都喝了不少的酒;那一晚上叢林和嚴紅軍這兩個寧死也不會彎腰的血性漢子抱在一起痛哭失聲,到後來全都趴在桌子上人事不知。 第二天早上叢林醒過來,都不知道嚴紅軍什麽時候離開的。他心裏十分難過,看著窗外漫天飛舞的楊絮,渾身卻冷得很。殷逸給他端來熱茶:“喝一點解解酒吧,昨晚喝的太多了。” 叢林啜飲一口,滿嘴苦澀:“紅軍這次受的打擊太大,我真怕他出個好歹……” 殷逸打斷他:“他隻是一時想不開,過段時間就好了。師兄,你如今年歲大了,身體不比以前,可不能再這麽喝酒,太傷身。” 叢林搖搖頭,麵色淒惶,露出一絲苦笑:“人哪,就是這麽回事,我就是盡力活,還能活幾年?紅軍身體比我好,年輕的時候就被人稱作‘錘子’,可你瞧他現在……” 殷逸聽叢林說得越來越喪氣,見他整個人淡在日光裏,連身體輪廓都模糊了起來,不知怎麽,就有些心慌,上前輕輕握住叢林的手。他不願意再就嚴紅軍的事說下去,轉了話題:“我瞧你也沒什麽事,不如和我一起去國外散散心,那邊氣候好,適合歲數大的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