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頭傳來腳步聲,走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是被懟了一早上的季歸鶴。  季大少爺虛懷若穀,從諫如流,況且沈棠張牙舞爪的小動作通過cp濾鏡,到眼底都成了可愛的幼貓咆哮,心情非常不錯。  他很沒自覺地走到沈棠身邊,低笑道:“什麽喜不喜歡的,你們的聲兒最好小點,給人聽到就是大新聞了。”  沈棠睨他一眼,選擇忽視,聲音卻老老實實放低了:“陳導看著挺喜歡他,你就別瞎操心了。”  方好問眼睛亮亮的,為老同學的際遇發自內心的開心。  一頭小卷毛都似乎因為情緒變得更蓬鬆了。  沈棠沒忍住伸手擼了一把,手感不錯。  季歸鶴眼底一暗,也伸手摸了把。  方好問:“……”  跟在他身後的陳涉幽幽地盯著方好問頭頂的卷毛。  方好問放棄掙紮:“摸吧摸吧。”  安安靜靜的助理欣然上前,也摸了一把。  沈棠抱著手睨季歸鶴:“我家的,你們摸之前征得我同意了?”  季歸鶴其實比較想摸他的頭。  沈棠的頭發呈現出和本人相反的柔軟,烏黑細密,微卷的發梢搭在雪白的肌膚上,每一筆都像丹青畫作。  ……好可愛。  季歸鶴垂下眸子,沉穩地想,同人文裏誇沈棠的臉誇得天花亂墜,真的不是吹。  下次開小號去反駁一下那些抨擊沈棠顏值的人。  做人怎麽那麽不誠實。  沈棠不知道季歸鶴心底醞釀著什麽,納悶地歪頭看著他,等了半天才等來一句:“頭一次見你那麽關心個小演員。”  沈棠道:“我也是頭一次發現你有多管閑事這毛病。”  “唔,我還以為你知道我有這毛病。”季歸鶴伸手拂去他頭頂的雪花,悠悠道,“八年前有個小孩兒躲在化妝間裏哭,誰都不見,還是我親自出馬才哄好。”  沈棠:“……”  沈棠冷笑:“那可不,我也記得八年前有個小姐姐,進男廁所把員工全部嚇跑,被導演罵了一頓後賭氣想去女廁所,又被罵了一頓,眼眶都是紅的,還是我安慰過來的。”  季歸鶴:“……”  “那小屁孩動不動就哭,得經常喂糖和巧克力才哄得過來。”  “小姐姐戴著假胸,動不動就下滑。”  “零食罐空了,都是那小孩兒吃的。”  “每天都得幫他躲角落裏扣胸衣扣子。”  “小孩兒眼睛挺清澈的,就是瞎,相處了半個月還以為我是女的。”  “小姐姐瞅著挺聰明,就是蠢,相處了半個月還看不出我是男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唇槍舌劍,互相揭短,不堪回首的初戀陰影陰雲般再次籠罩到頭頂,走到影視城門口時,雙雙互瞪,分道揚鑣。  陳涉:“……”  方好問:“……陳兄,聽我一句話,假裝什麽都沒聽到就對了。”  天色陰翳,大片大片雪白的鵝絨從天而降,輕絮般飄落,給古鎮籠罩了層白色的紗衣。  劇組員工都在外麵跑,一下雪,客棧更安靜了。  沈棠進門時往大廳一瞅,又瞅見耳目不便的老頭兒,孤零零地坐在沙發上,捧著杯熱茶。  他脫下大衣,遞給方好問,示意他先回去休息,坐到老頭對麵。  老頭抬起眼,笑眯眯的,一如既往地認錯:“小姑娘回來啦,真辛苦啊。”  沈棠:“沈棠,性別男。”  老頭臉上溢滿慈和的笑意,給他也倒了杯茶,歎息似的:“不過啊,無論男娃娃還是女娃娃,都要多打拚打拚,有事業,才有底氣。她年輕時也這樣,看著瘦瘦弱弱的,比我還拚命……”  茶湯色澤碧綠,熱氣氤氳,沈棠放棄掙紮,輕呷了一口。  入口微苦,微帶澀意,喝下去了,卻回味甘甜。  老頭又笑起來:“這是她以前最喜歡喝的茶,三天不喝就要和我鬧脾氣。”  沈棠淡淡抬眼,老頭兒眼神朦朧,耳聾昏聵,活在自己模糊的世界裏。  聽他絮絮叨叨地念著,他忽然明白了老頭兒為什麽不戴眼鏡和助聽器。  即使聽得見了,看得清了,他也聽不到想聽的人的聲音,看不到想看的人的臉了。  五感閉塞,仿佛這個世界的色彩都隻因他想看到的那個人。  固執又有點可笑,世上總有人犯傻,卻傻得可愛。  沈棠眸光柔和起來,也不再提其他,陪他坐在窗邊的沙發上,雞同鴨講地聊天。  “小姑娘多大啦?”  “男的。今年二十一。”  “謔!年賺二十億!”  “謝謝,我今年二十一,也想年賺二十億。”  “哦哦,才二十一啊,年輕人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沈棠:“……”  身後傳來腳步聲,沙發旁邊微微下陷,沈棠不用扭頭就知道是誰,不滿地蹙起眉心:“非要坐這隔應我?”  “膈應啊?那我更要坐這兒了。”季歸鶴拆招熟練,往後一靠,衝老頭打了個招呼。  老頭樂嗬嗬的:“小夥子,你也來啦。”  說著又倒了杯茶推過來。  季歸鶴穿著灰色的高領毛衣,不笑時神色略嫌疏淡,顯然接受過專門的禮儀教育,坐姿雖不刻意,卻流露著非常自然的優雅,穿得再普通,都像個正兒八經的貴公子。  偏偏笑起來時,那股若有若無的疏冷雪遇春日般消融,紳士極了:“謝謝您。”  沈棠盯了他一會兒,不得不承認,陳導的目光很好。  他可以演出霍今霜的風光與落魄,卻演不出那股骨子裏的貴氣。  那是與生俱來的、多年侵染而出的東西,可望不可即。  季歸鶴沒在意沈棠的打量,抬起茶杯,嗅了嗅,便笑道:“苦丁。”  說完閑閑地轉頭看沈棠,紳士的笑容又變得欠扁起來:“我剛剛聽說沈老師年賺二十一億?”  沈棠瞅他:“你多大了?”  季歸鶴:“二十四。”  沈棠冷冷道:“那你是二十四億。”  季歸鶴:“……”  老頭聽不清他倆在說什麽,還以為這對成了,笑得眼睛隻剩條縫兒。  外頭風聲嗚嗚,裏頭倆大明星心思各異,卻都開始暗搓搓地在心裏估算自己今年的年收入。  還沒算出,忽然響起敲門聲。  沈棠和季歸鶴同時起身走去,納悶地相視一眼:“你跟我杠上了?”  “不巧,今天沒心情。”  走過去時,正巧進來個染著金毛的年輕人,看到季歸鶴,驚喜地叫了聲:“季哥!”  哦,敵軍增援部隊。  沈棠倚在牆邊,光明正大地打探敵情。  金毛熱情地伸出雙手衝向季歸鶴:“這地方鳥不拉屎的,您怎麽肯紆尊降貴,下凡到這兒來?”  季歸鶴臉色親切溫和:“要麽滾回去,要麽閉嘴。”  金毛立刻刹住,轉臉瞅到沈棠,眸光一亮:“沈……沈棠!久聞大名!哎呀沈先生,我是您的影迷。您看著比鏡頭裏還要……”  他斟酌了一下,用了個含蓄的詞:“耀眼。”  沈棠禮貌頷首:“謝謝。”  外頭又傳來陣腳步聲,金毛的熱情還沒轉撲向沈棠,風塵仆仆的江眠就踏了進來。  兩人的態度驚人的相似,江眠一眼看到沈棠,撲過去就抱:“歲歲!想死我了,這地方龜不生蛋的,你咋跑這兒來拍戲,心疼啊……”  話音越來越低,江眠覺得脖子有點冷,歪頭撞上季歸鶴深沉專注的視線,眉毛抖了抖,被這堪稱死亡凝視的眼神,嚇得毫無見到男神的喜悅。  沈棠不動聲色地指了指季歸鶴,小聲問:“敢睡嗎?”  江眠痛苦地埋頭在他肩窩:“……嚇軟了。”  第十六章   沈棠:“……”  沈棠安慰地拍了拍江眠的背,沉聲道:“再不放開我,你這輩子都硬不起來了。”  江眠立刻放開沈棠,還沒吱出聲,就撞上金毛的視線。  倆人都是一愣:“表弟?”  “表哥?”  沈棠和季歸鶴:“?”  “你怎麽來這兒了?”  “我來看我季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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