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普羅正打算說什麽,突然目光瞥過玻璃門上的倒影,立刻提聲道:“誰在外邊?” 鄧凱文立刻轉身疾步往外走,走了兩步,突然覺得自己沒必要回避,於是停下腳步轉過身。 埃普羅正推開門追出來,“——kevin?” 希伯來家族的那兩個人也站起身,看到門口的鄧凱文,頓時都愣了一下。 那個穿黑西裝的男人看鄧凱文的目光難易言描,瞬間他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的肉裏,但是很快又鬆開了。 鄧凱文倒是很坦然的打量著那兩個人,目光非常澄澈,看到那男人的時候也非常自然,一下子就過去了。 “他們是誰?”他問埃普羅。 原本在觸及鄧凱文平靜目光的時候,那個黑西裝男子就已經有點詫異了;再聽到這樣的問話,他的臉色頓時難以形容起來。 埃普羅沒有回答,而是低聲問:“你怎麽在這裏?晚飯在樓下,你吃過了嗎?” “沒有——我問你呢,這兩人是誰?阿貝爾和約翰又是什麽人?” “不是什麽人。聽話,你先下去,過一會兒我去找你。” 鄧凱文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那個老人怒火衝天的打斷了:“什麽叫‘不是什麽人’?你斷送了我們希伯來家族的兩條人命,難道都忘了不成?” 鄧凱文一怔,誠懇的道:“我確實都忘了。” “——你!” 穿黑西裝的男人突然打斷了老人,問:“den警官,你還認識我嗎?” 話音未落,埃普羅突然回頭嚴厲的看了他一眼。 鄧凱文搖搖頭:“我真的都忘記了……” “我猜也是這樣……”那男人頓了頓,又轉向埃普羅,微笑著道:“一個曾經勾結外人背叛g.a,並且差點就成功把東部黑道一鍋端了的警方臥底,您竟然還有勇氣把他留在身邊,實在是讓我深深的敬佩啊,埃普羅先生!” “閉嘴,亞當斯!”埃普羅厲聲警告一句,轉頭喝道:“來人!送客!” 門外立刻跑來五六個保鏢。礙於希伯來家族的麵子,這些人都沒有伸手掏家夥,但是一個個神情緊張,如臨大敵。 鄧凱文突然伸手扶住額頭,低聲道:“等等……” 那個穿黑西裝的男人——亞當斯?希伯來,立刻緊緊盯住他,目光裏透出一股很難形容的複雜感情,仿佛在期待他想起什麽,有恐懼他真的想起什麽來。 “等等……”鄧凱文一邊低聲呢喃著,一邊仿佛支撐不住自己身體一樣,緩緩往地上倒去。 埃普羅一把抓住他:“kevin!抬頭,看著我!” 鄧凱文喘息著,腦海裏仿佛過電影一般,突然閃現出一幕幕畫麵。 那些陳舊而破碎的光影,走馬觀花一般流水而過,他用力睜眼想看清楚,視線卻越來越模糊。 勾結外人背叛g.a,把東部黑道一鍋端了的警方臥底…… 警方臥底…… 腦部神經仿佛被鋸子來回拉扯一樣疼痛,他跪倒在地,急促的喘息著。 記憶的碎片紛紛沉入水底,最終留在黑暗裏的,是一幅光線扭曲而暗淡的靜態畫麵。 少年時代的鄧凱文站在房間靠窗的地方,身後玻璃反射著直升機的光。埃普羅站在幾步遠的地方,臉色極為冷厲可怕,目光緊緊盯著他手裏還在燃燒的打火機。 畫麵隻持續了短短幾秒,緊接著就模糊了。 “啊……!”大腦深處的痛苦是如此劇烈,以至於鄧凱文不得不用力掐住自己的眉心,手背上甚至爆出了青筋。 埃普羅二話不說,伸手在他後頸貼近脊梁骨的某個穴位狠狠一捏。他手法極為迅速老道,鄧凱文一聲沒吭,就立刻失去了意識。 埃普羅一把接住他抱在懷裏。 保鏢緊張的請示:“現在怎麽辦?” 亞當斯?希伯來臉色有瞬間失望,但是很快就恢複了鎮靜。 那老人倒是還想發作,可惜還沒開口,就被埃普羅打斷了:“把他們弄走,我不想再見到任何姓希伯來的人!” 鄧凱文覺得,昏迷的時候仿佛做了很多夢。 他看見年幼的男孩子坐在地上發抖,靠近一看才發覺是兒時的自己;他看見一個懦弱而蒼白的中學男生坐在教室裏偷偷的哭泣,他走過去想安慰,伸出的手卻直徑穿過了那男生的身體,就仿佛自己的手是沒有實體的靈魂一般。 從他失憶以後,陸續做過很多這樣的夢——冷淡蒼白,暗色調,悲傷而孤獨,沒有任何快樂和幸福。 就仿佛他人生的前半段,從來沒有享受過快樂一般。 他醒來的時候有瞬間想不起發生了什麽事,隻呆呆的躺在床上,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已經是深夜了,窗外隱約傳來花園裏聲聲的蟲鳴。 他坐起身,房間通向陽台的門開著,埃普羅靠在欄杆邊上抽煙,火光一明一滅。 “醒了?”他剛走過去,就隻聽埃普羅頭也不回的問,“餓嗎?桌子上有吃的。” “還行。” 鄧凱文走到他身邊,看見欄杆上搭著一支狙擊步,在夜色裏閃動著金屬冰冷的光澤。 “這是什麽,巴雷特m係列?” “嗯。” “你放在這裏幹什麽?” 埃普羅轉頭看了鄧凱文一眼,微笑著道:“這是你以前在fbi用過的槍。一次反製毒販直升機的空中遭遇戰裏,你用這支m82打爆了武裝直升機的引擎,劇烈爆炸所造成的強光連我在紐約市郊都看得到。” 鄧凱文盯著那支槍看了很久,才慢慢的問:“我真的當過……fbi的臥底?” “算是吧。” “什麽叫算是吧?” “嗯,”埃普羅說,“因為你不是一開始就成為臥底的,你是為了離開g.a,而選擇了跟fbi合作。” 他抽了一大口煙,又不疾不徐的吐出來。 “當時我很想讓你成為g.a的繼承人,而你則想離開g.a。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你跟一個……政客家族合作,並把fbi引到了g.a臨時會議室的頭頂上。當時我跟你在一起,同時暴露在fbi武裝直升機的射程範圍之內。” 鄧凱文一隻手不自覺地抓著欄杆,“然後呢?” 埃普羅突然笑了一下,說:“然後……” 他突然伸手掀起鄧凱文的襯衣下擺,在他右側腰際拍了一把,“你這裏怎麽會有一片燒傷,還記得嗎?” “……不,不記得了。” “真是不公平,我這麽想忘記卻怎麽也做不到的事情,你輕而易舉就忘記了。” 鄧凱文忍不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裏本來是刺青,鳳凰和蓮花。”埃普羅再次低頭抽了口煙,說:“我早年在越南的時候有個下屬,身中23顆鹿彈彈丸和一發9mm手槍子彈卻不死,最終還搶救回來了。當時他左右雙臂和腰背上有青龍、玄武、鳳凰和蓮花的圖騰紋身,當地人說那是給小孩紋在身上的保命符,非常的吉利。後來我就在你身上紋了這個。” 鄧凱文驚訝的低頭看那片燒傷,神色茫然。 “那天晚上,你當著我的麵,用打火機把那片紋身給燒了。” 鄧凱文臉色劇變,卻咬緊了牙關沒有說話。 “我跟你說,kevin,我這輩子經曆過很多常人難以想象的驚險,度過很多超出你理解範圍之外的危急關頭,有時候我甚至覺得這一生都不會再有什麽值得驚訝的東西了。但是在你用打火機燒自己的皮膚,整整燒了五六分鍾都沒停手的時候,我簡直……”埃普羅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合適的字句來形容,“——簡直沒法呼吸。窒息得眼前發黑的感覺。” 夜風拂過陽台上青綠色的盆栽,發出沙沙的聲音。空氣中一片靜寂。 “然後我就讓你走了。”埃普羅說,“我感覺我們這樣僵持下去,已經沒有什麽意思了。” 鄧凱文盯著空氣中某個漂浮的點,他能感覺到埃普羅在看他,那目光非常沉重。 “就是為了當警察嗎……”半晌他才聲音不穩的問。 “不止。” “那還有什麽?” “我們不是同一類人。”埃普羅摁熄香煙,說:“你沒有強迫我加入你的世界,而我卻強迫你進入到我的世界裏來,這是一切錯誤的源頭。” 鄧凱文久久的沉默著,埃普羅拍拍他的臉,轉身走回房間:“好了,聊天到此為止,進來吃點東西吧。” “……我不餓……” “不可能,今天已經是星期六了。”埃普羅語調沉了下去:“kevin……你這次昏迷了兩天兩夜。” 作者有話要說: 還記得《翻雲覆雨》還記得《終身操盤》嗎?閃靈大人新作!話說我這幾天一直在追,是說星際機甲的,閃靈大人非常勤快的在日更啊,羨·慕·嫉·妒·恨…… 對於刺青的問題,俺以前認識一個越南人,左右臂分別刺著青龍和玄武,背部到腰際是大片的展翅鳳凰和蓮花底座,據說是高僧指點後紋上去的,視覺效果確實相當牛逼。 至於打火機燒傷,有一種大打火機可以造成嚴重燒傷,但是每次隻能持續點燃一分鍾,否則容易爆炸,非常的危險,其效果跟用火苗燒子彈差不多。 還有鹿彈其實是給霰彈槍用的彈藥,屬於12號霰彈,裏邊裝著鉛彈,一扣扳機打出去一片,通常是屏蔽阻擋敵人的有效手段。通常也可以用來獵鹿和大型野獸。 第67章 紐約市一座腦部神經研究所裏,幾個身穿便衣的保鏢分布在走廊上,看上去就仿佛無意中路過的陌生人,實際上每個人的目光都牢牢鎖定在一間打開了門的辦公室。 “這種情況以後會持續發生,他昏迷的時間會越來越長。現在是兩天,以後可能是三天,四天,甚至一周。現在他昏迷時間的長短取決於他受到的刺激大小,隨著時間推移,任何一點輕微的刺激都會讓他墜入長久的昏迷中。這是非常,非常危險的。” 辦公室裏,克萊爾醫生用一支筆點著腦部神經掃描顯示儀,埃普羅的目光隨著它移動,眼神非常暗沉。 “有什麽辦法可以阻止?” “藥物治療配合心理暗示,唯一有效的辦法是讓他恢複記憶,當他的大腦接受記憶之後,他就不會再對外界的刺激作出這麽強烈的抵抗反應了。” “……” 克萊爾醫生觀察著埃普羅的神色:“您當初是不是用了什麽辦法,阻擋了他大腦恢複記憶的進程?” “……那非常痛苦。”埃普羅沉默良久後,低聲道:“當他想起以前記憶的碎片時。” “所以他就沒能堅持?” “是我沒能堅持。” “什麽意思?” “我用了一點藥物。”埃普羅坦率的承認,“同時也配備了心理暗示和催眠……你知道,那種手段對我來說並不難。我甚至不需要請催眠師。” 醫生點頭道:“您在這方麵的造詣是一流的——所以kevin den警官到現在都沒能想起自己生命中前二十八年的記憶。” 埃普羅聳了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