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輛車已經在時光裏開得那樣遠,他還能聽見少年無助的哽咽和哭泣聲。 鄧凱文猛的按住太陽穴,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已經有行人注意到這個行為古怪又精悍俊美的年輕東方人,正打算走過來詢問,卻隻見他深深把頭抵在胸前,發出了斷斷續續的呻吟聲。 那聲音實在太痛苦,就仿佛困獸找不到牢籠的出口。 他想起來了。 他想起那天回去時,他已經手足冰涼無法站穩,埃普羅把他抱進臥室,不停用力親吻他的頭發和麵頰。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埃普羅把養子放在床上,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按著他的雙手,從上而下的俯視他布滿淚痕的臉:“好了,你做了正確的事,你救了我的命,沒有什麽好可恥的。” “我殺了他……”凱文的聲音混雜在哽咽裏,“我殺了他……” “你總要有第一次的。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就會有更多。” “不,不,我不想這樣的……” “你會習慣這個。”埃普羅冷靜的道,“我會讓你習慣的。” 凱文用力搖頭,從他的禁錮下掙開雙手,緊緊摟住養父的脖頸。 他的臉貼在埃普羅頸窩裏,因為哭泣而顫抖的嘴唇貼在肩膀的皮膚上,說話時聲音顫抖:“求求你不要讓我再經曆這個,求求你,我不想再經曆這個了!……” 埃普羅肌肉緊繃,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伸手去撫摸自己年幼養子的背。 他沒有回答,甚至沒有說話,隻一下下重複安慰的動作,直到凱文因為哭泣和勞累而漸漸睡著了。 “我不能答應,”半晌之後,埃普羅在一片靜寂裏低聲道,“抱歉,kevin……我不能答應。” 如果當時鄧凱文沒有睡著,而是聽到這句話的話,也許三年之後海王星號上的事件就不會再發生了。 然而一切總是來得太遲,這句話從埃普羅的口中說出來,足足花了三年才聽進鄧凱文的耳朵。 當他在海王星號上被抓住,然後被五花大綁送進埃普羅的房間的時候,埃普羅把他狠狠按在牆上,一字一頓的問:“為什麽不開槍?!” “你說過不會再讓我經曆這種事!你答應過!……” “不,我沒有。” 埃普羅撫摸著養子的臉,手指慢慢往下,直到觸碰少年柔軟溫熱的唇。他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清,半晌突然低頭,實實在在的吻了下去。 真正帶著情欲和獸性的親吻,強行掃蕩所發出的水聲曖昧不清。 “我隻說過,我會讓你習慣的。” 行人突然爆發出一聲驚呼。 那個跪在地上的年輕人,突然毫無預兆的一頭栽倒在地。 幾個等車的行人立刻走上前,剛要伸手去扶,突然隻見那年輕人被另一雙手拉起來。 埃普羅把鄧凱文扶到自己肩上,神色自如的對行人微笑:“抱歉,我們剛才走散了……是的,交給我就行了。” 行人遲疑的點著頭紛紛散去。 “neil……” 鄧凱文抬起頭,劇烈的頭痛讓他聲音沙啞。 “我說過別再讓我開槍,是不是?” 埃普羅看著他,麵色慢慢冷凝下去。 “……我這樣請求過你,”鄧凱文混亂了,眼睛望著空氣,視線毫無焦點:“而你答應了,是不是?” “你想起來什麽?kevin,告訴我。” 鄧凱文遲疑了很久,才把視線轉向埃普羅。 他不知道那一刻自己的眼神,就仿佛是看一個可怕的陌生人那樣。 “……沒什麽,”他顫抖著低聲說,“什麽……都沒有。” 第68章 亞當斯?希伯來一邊走下車,一邊習慣性的整了整領帶。 “沒想到那個東方人的兒子都長這麽大了,而且跟他父親當年一樣,走上了相同的道路。” 在他身後的車裏,年邁的家族集團董事布朗?希伯來突然冒出一句。 亞當斯不動聲色,“哪個東方人?” “您忘記那個人了?哈哈,也是,這麽多年過去了……那個叫jazy的早就連骨頭都爛了吧。” “……” “不,應該說鄧凱文比他父親還危險。當年那個jazy雖然不肯跟我們合作,但是也算半個身子入了黑道的人,如今的鄧警官卻接連害死了我們家族的兩位同胞。” 布朗?希伯來走下車,笑容滿麵的盯著亞當斯:“事到如今我們跟g.a已經差不多翻臉了,就像當年除掉jazy一樣……把鄧警官也一起除掉吧。”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亞當斯冷冷的道,頭也不回的走進了別墅大門。 布朗笑眯眯的看著他離開,臉色慢慢轉為生硬的冰冷。 他知道為什麽亞當斯?希伯來在家族裏輩分甚高,多年來卻始終不住在主宅,而是一人獨居在距離市區上百公裏的郊外。 他至今還記得當年那個東方人還活著的時候,在家族內被人畏懼萬分的亞當斯?希伯來,曾經像個行乞的孩子一般,跪在那人腳下祈求一點點的垂愛。 但是最終仍然被拒絕了。 那個jazy帶著機密材料離開的時候,亞當斯找了他好幾年,最終在洛杉磯一座小鎮上發現了他的蹤跡。大概是在尋找的過程中心灰意冷徹底死心了,找到jazy後不久,亞當斯就親手殺死了他。 如果不是因為及時懸崖勒馬,年輕時的亞當斯?希伯來也不會得到家族老人的賞識。從洛杉磯那個小鎮上回來不久,他就被任命為了家族最大下屬公司的執行總裁,從此平步青雲,無人能及。 亞當斯後來結過兩次婚,但是無子。他也許還記得那個被炸死在自己眼前的東方人,也許不記得。 這種人的心思,誰也不知道。 布朗?希伯來沉吟半晌,啞著嗓子喃喃的道:“不保險啊……” 手下離他站得近,卻沒聽清他的話:“抱歉布朗先生,您說什麽?” “沒什麽。”布朗頓了頓,突然笑道:“對了,那天g.a斯坦利少爺的手下不是打電話來找過我?把電話拿來,我想,我們應該好好跟斯坦利少爺談談了。” 洛杉磯某著名酒店三樓,大廳被花團、氣球和緞帶布置得煥然一新,婚宴來賓正滿麵微笑的入場,紅毯之外媒體的鏡頭時不時亮起一片光。 政壇常青樹切爾奇家族和電子業豪門蓋特家族的聯姻被萬眾矚目,新郎是最近風頭大盛的雷古勒斯?切爾奇,新娘是上流社會的貴族小姐蒂娜?蓋特。雖然大家都知道這隻是雙方家族的利益交換,但是一對新人站在一起,卻仍然賞心悅目,讓人不得不讚一句金童玉女,十分相配。 新郎準備室裏,雷古勒斯最後一次整理西服口袋裏裝飾用的鮮花,然後站起身。 在他身後,切爾奇家族的各位代表嚴正以待,隨時準備以最完美的狀態麵對婚宴上虎視眈眈的記者們。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個酒店侍應生走進來:“切爾奇先生!外邊有一位不願透露名字的先生想要進來,說有重要的事情必須當麵告訴您。您現在見他嗎?” 一個助手立刻嚴厲的製止他:“婚宴立刻就要開始,有什麽事情等見過記者以後再說!” “可是……”侍應生摸著口袋裏的大額麵鈔小費,想再努力一把。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雷古勒斯發話了:“他有沒有說是什麽事情?” “嗯,他說‘轉告切爾奇先生,是一個星期以前我告訴他的事’——他說這麽說切爾奇先生就懂了。” 雷古勒斯臉色一變,低聲道:“是米切爾?蘭德斯。” 助手疑惑的問:“那個警官?他有什麽事要來找您,眼下賓客都已經進場了,可不可以讓他先……” “不,讓他進來。” “切爾奇先生!——” “讓他進來!”雷古勒斯霍然轉身,厲聲吩咐其他人:“全都出去,告訴蓋特家的人,婚宴推遲五分鍾再正式開始!” 在場所有人都心存疑慮,但是抵不過雷古勒斯?切爾奇的吩咐,一個個迅速走得一幹二淨。 直到準備室裏隻剩下雷古勒斯一個,門才被不耐煩的敲了兩下,緊接著米切爾?蘭德斯推門而入。 “你最好把kevin的事情實話實說,不然名震西部的殺手狼牙今天就要橫屍在這個房間裏。”米切爾腳還沒站穩,雷古勒斯就立刻迸槍子兒一樣蹦出來一句。 米切爾喘了口氣,“能說的我都已經告訴你了。” “那你今天來是為了什麽?” “我需要援助。kevin紐約g.a總部,而埃普羅最近暗示紐約黑道,想把我的名字放到殺手賞金榜上去。如果我死了……” “你需要什麽,人?錢?武器?” “武器和政治通行許可。”米切爾頓了頓,才承認道:“有些事情我辦不到。” 雷古勒斯怒火萬丈的點頭,“好,好,好……你也知道有些事情你辦不到。”他點起一根煙,隻抽了兩口,又不耐煩的摁熄了煙頭:“這些要求都沒問題,但是我怎麽才能相信你呢?” “你要怎樣才能相信我?!” “我要見kevin一麵。”雷古勒斯語氣強硬,“我要親眼見到他確實還活著。” 米切爾瞪了他半晌:“可是你已經要結婚了……” 雷古勒斯臉上的表情好像突然被人揍了一拳:“那又怎樣?!” “……不怎樣,這不是重點。” “那重點是什麽?米切爾?蘭德斯,你在我結婚前一個星期才突然跑來跟我說鄧凱文當年沒有死,他還活著,隻是頭部中彈喪失了記憶;然後在我婚禮開始前五分鍾跑來告訴我你需要人手需要武器,讓我付出巨大的代價來幫你從g.a把鄧凱文帶出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麽算盤嗎?我付出這麽大代價有什麽好處?!” “……”米切爾沉默半晌,突然微笑反問:“就算我在你婚禮前一個月說出真相也沒什麽區別吧,蓋特家族的政治獻金和商界聲望,是你已經策劃了好幾年的結果吧。” 雷古勒斯的臉色看上去已經不僅僅是難看,而是可怕了。 米切爾慢吞吞的道:“好吧,作為交換,回去以後我把kevin現在的地址發到你郵箱裏……但是我仍然不建議你去見他。” “——為什麽?!” “你知道……你去年組織的幾次跨州橫掃毒品銷售網絡的舉動,已經足夠讓美國幾家大毒品商把你放在黑名單上了。光我從殺手界幾個朋友那裏知道的,就有五六個毒品商想要你的項上人頭。” “……那又如何?” “你的舉動會讓我的計劃更加危險。” 雷古勒斯緩緩道:“那是‘你的’計劃。” “是我的計劃不錯,但是很遺憾……你不得不配合。” 雷古勒斯盯著米切爾看了好幾秒,那目光惡狠狠的,就像鬥敗了的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