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古勒斯大吃一驚,“那是你同母異父的弟弟,埃普羅的親生兒子,當年跟你爭奪g.a少主位置的最大對手,你竟然完全忘光了?——埃普羅也從沒跟你提起過這個人?” “沒有,從來沒有……” 難道埃普羅已經把他給殺了?這是雷古勒斯的第一個念頭。 一個想弑父奪權、精神方麵有可能有點問題的兒子,任何黑道大佬都不會聽之任之讓他好好活著,更別提一貫心狠手辣的納撒尼爾?埃普羅了。 雷古勒斯轉念一想,如果埃普羅連斯坦利都沒告訴鄧凱文,那他告訴鄧凱文的東西估計非常有限。鄧凱文蘇醒以來一直跟他生活在一起,可能是因為自己知道的事情太少了,恨意和恐懼也太少了。如果他知道更多以前的事情,估計會徹底離開埃普羅也說不定。 這麽一想,雷古勒斯心裏竟然又微微發熱起來。 他和鄧凱文兩人沉浸在回憶和交談裏,根本沒有發現在不遠處的咖啡桌上,一個戴著墨鏡、穿皮夾克的男人已經偷偷觀察了他很久。 查理?貝克曼是一個來自紐約的賞金殺手。事實上,他注意雷古勒斯?切爾奇這個人已經整整三個月了。 切爾奇家族這位年輕執政者的性命在道上的價格一直非常高,但是眾所周知他有個身手極其厲害、又在警局高層任職的情人,早年著名殺手狼牙曾經對他發動過狙擊,但是很可惜無功而返。 貝克曼接下這個任務,純粹是因為希伯來家族給的傭金高。 希伯來家族為什麽豪爽出血,是因為雷古勒斯當選議員後幹了幾件大事,包括幾次跨州橫掃毒品銷售網絡,加重對加州“走私區”的盤查和清理等等,嚴重打擊了幾大毒品家族的利益。 雷古勒斯身邊總是跟著一大群保鏢,貿然出手的話很難全身而退。貝克曼跟了他三個月,今天是唯一一次難得的機會:這人竟然不帶任何保鏢,獨自一人在咖啡店裏跟人會麵! 更可貴的是,那個跟他會麵的人也在希伯來家族的賞金名單上! 貝克曼已經偷偷聯係了希伯來家族好幾次,把鄧凱文坐在咖啡桌前的照片發過去經過確認,確定就是目標本人。 這兩個目標坐在一起,很可能讓他下半輩子從此金山銀山高枕無憂! 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殺手,查理?貝克曼知道紐約殺手行當上默認的規矩。鎖定好你的目標,別輕易對同行的目標下手。就算一個價值千萬的肥羊已經毫無防備坐在了你的槍口下,你也不能輕易扣動扳機。 搶同行生意的殺手通常沒有好下場。查理?貝克曼知道自己不該起貪念的。 ——但是那又怎樣呢? 那個叫鄧凱文的,跟他的目標坐得如此之近,一點防備也沒有!如果找好角度的話,他懷裏那把穿透力極強的m1911甚至可以瞬間將那兩人射穿! 況且這麽容易的事情,報酬卻出乎意料的豐厚——那個看上去俊美無害的年輕人,他的“人頭價”足足是雷古勒斯?切爾奇的四倍! 一旦得手,拿了錢就走。 查理?貝克曼心裏默默的作出了決定。 他環顧周圍,趁服務生轉進後台收拾東西、店裏隻剩寥寥幾個老頭老太太坐在角落裏的時候,佯裝無意的站起身。 那幾個老頭老太太仍然在懶洋洋的看報紙,沒有任何人留意他的動作。 貝克曼往桌上丟了幾個硬幣,然後豎起衣領,漫不經心的走到咖啡店門口,用眼角的餘光密切觀察雷古勒斯那張桌子的動靜。 雷古勒斯不知道在說什麽,突然低下頭,用手捂住嘴巴,仿佛在克製某種情緒。 而那個年輕人專注的望著他,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查理?貝克曼。 貝克曼一手慢慢拉開玻璃門,一手伸進外套裏,握住了槍柄。 他必須快,必須在瞬間同時解決兩個人。 就是現在! 玻璃門拉開的瞬間,貝克曼飛快掏出手槍對準了雷古勒斯的背! 然而就在他扣下扳機的瞬間,那個年輕人仿佛有心電感應一般抬頭望向槍口! 那人有直覺?還是已經發現了自己?!電光火石間貝克曼心裏閃過無數個念頭,但是這一刻他已經別無選擇了。趁著年輕人臉色劇變的刹那間,他猛的扣下了扳機! 消音器讓子彈隻發出嗖的一聲輕響——但是緊接著年輕人吼道:“住手!” 那聲音非常大,甚至有點變調。 子彈沒入人體的時候雷古勒斯搖晃了一下,鮮血飛濺在空氣裏,阻擋了貝克曼將槍口對準鄧凱文的視線。 “雷古勒斯!”鄧凱文一手托住那個男人的身體,一手立刻伸到後腰口袋去摸槍,同時再次厲聲叫道:“住手!” 貝克曼將槍口對準了他的第二個目標。 他們之間毫無屏障,就算鄧凱文這時候掏出槍,也已經來不及了。 這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一切,就像電影裏的慢動作鏡頭一樣,被緩緩的無限拉長。 雷古勒斯捂住胸前的槍口,回頭望了殺手一眼,看見了殺手仍然舉著的槍口。 這時候他不可能知道殺手的第二個目標是鄧凱文,他的一切動作都是下意識的。 ——他突然站起身迎麵緊緊抱住了鄧凱文,同時用力把他往下按倒。槍聲響起時,他的左肋部位猛的暴起了一團血霧。 “雷古勒斯……”鄧凱文跪在地上,聲音顫抖得完全變了調,“雷古勒斯……!” “狗日的!”貝克曼知道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兩聲槍響引起了街上行人的注意,服務生也從廚房奔出來,驚慌失措的尖叫著。 “叫什麽叫?!”貝克曼猛的把槍口一晃,趁服務生和那幫顫顫巍巍的老頭老太太們齊齊趴倒的功夫,飛快推開玻璃門往大街上跑去。 他的摩托車停在街角,一旦混入人群就再也沒能能抓住他了。就算警方追蹤到摩托車也沒關係,汽油桶已經準備就緒,逃到僻靜處他就可以燒毀這輛車。 貝克曼匆忙戴上頭盔跨上車,發動的瞬間他眼角餘光瞥見鄧凱文,這個年輕人正衝到咖啡店門口,對他遙遙舉起槍。 這輛經過特殊改造過的摩托車時速超過四百公裏,而手槍打中高速移動目標的幾率小於百分之四。 貝克曼猛的踩下油門,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已經逃脫了。 他甚至對著後視鏡裏一閃而過的鄧凱文露出一個笑容。這個笑意非常凶狠,甚至有點猙獰的感覺。 然而緊接著他頭盔後部瞬間劇烈震蕩,那個笑容緩緩凝固在了貝克曼的臉上。 到死他都無法想到,為什麽一把普通的迷你手槍竟然可以隔著那麽遠的距離,追上這麽快的車速,然後還精確的穿過頭盔打中了他的頭。 太不可思議了。 貝克曼屍體一歪,失去控製的摩托車和路麵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緊接著重重撞到電線杆上。轟然一聲巨響,火星點燃了裂開的郵箱,半個摩托車迅速燃燒成一個巨大的火球。 “雷古勒斯……”鄧凱文一步步走近,最終支撐不住跪倒在地,鮮血立刻浸透了他膝蓋上的褲子。 “……雷古勒斯……” “我還清你了,”雷古勒斯氣若遊絲的笑了一下,“我們扯平了。” 鄧凱文抱起他鮮血斑駁的上半身,緊緊靠在自己懷裏。 雷古勒斯能奇異般的感覺到他手在發抖,那顫栗的頻率是這麽劇烈,以至於他竟然有點心疼。 這樣也沒什麽不好,他模糊的想著。 隻可惜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告訴你,還有很多話,我們從來都沒有說出口。 鄧凱文低下頭去親吻他冰涼的額頭,淚水一滴滴順著他的臉流到地上,和鮮血混跡在一起。 “kevin,小心那個人……小心……米切爾?蘭德斯……” 雷古勒斯嗆了一聲,血沫立刻從他嘴裏湧出來。他費盡全力才動了動嘴唇,最後的話細若蚊呐:“小心他……是……他是……” 鄧凱文竭力貼近他的嘴唇,最後幾個字猶如塵埃一般剛出口就散在了空氣中。 “kevin……我……” “我……” “我知道啊……我知道……”鄧凱文緊緊抱住雷古勒斯被鮮血浸透的身體,用力貼著他柔軟卻再也沒有溫度的臉。 “我知道……雷古勒斯……我知道……” 他還想說什麽,但是不論任何話,一出口就變成了無法抑製的痛哭。那聲音實在太慘烈,到最後簡直不像是在哭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 他一遍遍的重複,額頭抵在雷古勒斯冰涼的頸窩裏,甚至好幾個警察都沒辦法把他們分開。 他想起他們之間從沒說過這樣的話,他想起他們之間總是一場場罩在溫情麵紗下冷酷的交易,然後總因為一點小事爭執冷戰,幾個月都不互相聯係。 原來他們這樣竟然也一起走過了十幾年。 ——十幾年。 那些記憶的碎片就像沉在水底的塵埃,瞬間紛紛揚揚攪動而上,風暴一般占據了他全部的意識。他想起那年初遇時暴烈的夜雨,想起老切爾奇倒在血泊裏可怕的模樣,想起雷古勒斯衝下樓,氣喘籲籲的第一次站在他麵前的樣子。 “你把門反鎖起來就沒人能進去了,別怕。” 那是那天晚上雷古勒斯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不怕啊,雷古勒斯,”鄧凱文嘶啞的哽咽著,聲音仿佛混合著一片片撕裂了的血肉:“有你在外邊……這麽多年……我一直不怕的啊……” 鮮血在地板上緩緩蜿蜒,警察在咆哮,警燈在閃爍,人群的尖叫此起彼伏,一切喧囂仿佛瞬間化作了報紙上泛黃的背景。 雷古勒斯?切爾奇,切爾奇家族掌舵人,保守改革派最年輕的政治首領,因毒販報複而被槍殺於紐約一座小咖啡館裏。 死前剛新婚不久,終年三十九歲。 作者有話要說: 吳沉水小受新文!強烈推薦之! 雷古勒斯說“我們扯平了”,是因為之前他被狼牙狙擊的時候鄧凱文也幫他擋過一顆子彈;俺最近一周七天連續打工,但是這星期放假,爭取十月上旬完結! 第70章 鄧凱文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病床上。 克萊爾醫生把溫度計從他嘴裏抽出來,看了一眼說:“有點發燒,可能受了刺激。” 埃普羅俯下身,仔細整理好鄧凱文的頭發,說:“你和一個叫雷古勒斯?切爾奇的人在咖啡店裏見麵,發生槍擊事件,雷古勒斯死了,你殺了那個對他開槍的人。發生了什麽事?” 鄧凱文茫然的看著他。 “警察趕到時你昏了過去。”同時還抱著雷古勒斯的屍體——這句話埃普羅省略沒說。 “……發生了……什麽……”鄧凱文沙啞的問。 埃普羅不答反問:“你想起什麽了嗎,kevin?” 鄧凱文盯著他灰藍色的眼睛,神情疲憊而無辜。 “可能是短暫性的二次失憶,”克萊爾醫生疲憊的道,“請過來吧,埃普羅先生,讓他睡一會兒,醒來後再做個催眠就完事了。” 埃普羅俯身親了鄧凱文一下,親在額頭上,嘴唇帶著淡淡煙草味和濃厚的男性氣息。 “我明天再來看你,kev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