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切爾沒有上駕駛席,而是站在車門外,俯身下來緊緊的抱住他,低聲問:“發生什麽事了?” “沒什麽。” “到底怎麽了?” “……”鄧凱文沉默片刻,終於抬起頭來,低聲問:“你跟雷古勒斯?切爾奇的交情如何?” “他去找過你了?”米切爾立刻敏感的問:“他發生什麽事了?” 鄧凱文不置可否:“回答我的話。” “嗯……一開始我很反感他,因為我知道你討厭他,而他總是糾纏你。後來這種反感就發展為憎恨了。後來因為他,我做了一件後悔終生的事情。” 米切爾頓了頓,困難的說:“我曾經想把他作為一個結束。” “結束?” “嗯,讓他成為我某種生涯的終點。在他之後,我會……” 米切爾突然閉上嘴巴,笑了笑:“——沒什麽,以後我再慢慢告訴你。” 他坐到駕駛席上發動了汽車,習慣性想打開收音機,突然鄧凱文阻止了他:“別動,讓我安靜一會兒。” 米切爾溫順的收回手,“睡一會兒吧,你臉色實在是不好。” 發動機發出低沉的轟鳴聲,車廂裏很快重新陷入了寂靜。 當天中午他們穿過印第安納州的南部,進入密蘇裏州的西部。當天晚上他們穿過堪薩斯抵達了丹佛。 米切爾在後座上小憩了一會兒,醒來時要求開車,鄧凱文頭也不回的說:“歇著吧,明天早上換你。” “不不不,我撐得住,倒是你……” “你覺得我們兩個誰更撐得住?”鄧凱文一邊熟練的換線超車一邊說:“如果前天你不來的話,我是打算自己一個人開車橫穿美國的。” 米切爾立刻表忠心:“我肯定跟你一起,我去紐約本來就是為了你。在奧蘭治遇見你之後我立刻就申請調職來了紐約,如果不是g.a看守得太嚴……” “你是為了你自己。”鄧凱文漫不經心的說。 米切爾一下閉嘴了,半晌把頭伸過來,毛茸茸的蹭了蹭鄧凱文的後頸:“你說得對。我是在為自己爭取。” 從丹佛到拉斯維加斯的十三個小時車程基本上是鄧凱文開車,他開車技術極好,路況又熟,穿越荒漠的時候米切爾基本沒機會碰方向盤。 到了第二天下午,他們終於下了十五號洲際高速公路,再往西南方向開一段路,洛杉磯便近在眼前了。他們在路邊休息站裏吃了點東西,鄧凱文又假寐一會兒,夜幕降臨時開進了洛杉磯。 米切爾轉著方向盤,問:“咱們去我家住,可以嗎?” 他不敢問鄧凱文打算在洛杉磯停留多久,隻能曲折迂回的打探。 鄧凱文說:“嗯,我原來在洛杉磯當特警隊長的時候應該有宿舍,或者是住的房子吧。我想先去那裏看看,不如你送我?” “行。不過你原來住的是宿舍,現在宿舍被警局回收了。房子很長時間沒人進去,估計積了很厚的灰……” “我隻是想進去看看。”鄧凱文微笑起來,說:“嗯……看看能不能想起什麽。” 鄧凱文那棟房子是當初他打算跟西妮亞結婚的時候買的。 他失憶後在紐約那段時間,米切爾對這房子的貸款問題很焦慮。他生怕銀行把產權收走,他沒法忍受陌生人攜妻帶子,牽著貓狗,一大家子熱熱鬧鬧的,住進鄧凱文曾經孤獨歇息過的房子。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這房子當初竟然是全款買下的,這讓他對鄧凱文當年的經濟能力實在驚駭了一番。 鄧凱文曾經幹過八年的fbi,職位一提再提,後來又在洛杉磯s.w.a.t當隊長,收入相當可觀。單身年輕男性,薪水豐厚卻又沒有花銷,有一個讓人眼紅的銀行賬戶實在不奇怪。 夜色裏那棟雙層獨立小別墅黑洞洞的,路燈亮著慘淡的白光,看上去感覺相當不好。米切爾把車停在樓下,鄧凱文推了推花園的門,說:“我沒有鑰匙。準備翻牆吧。” 話音未落米切爾一個縱身躍過籬笆,從裏邊打開花園的門,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你以前經常幹這事?” “你不在這裏,我搞偷襲又有什麽意思。”米切爾理所當然的說。 鄧凱文:“……” 花園裏彌漫著潮濕的夜氣,園子裏的燈不知道什麽時候壞了,走到大門台階上,周圍一片黑暗,鄧凱文回頭問:“這次怎麽進去?” 他的眼珠在黑暗裏清明閃亮,嘴唇有一點濕,光看就能感覺到飽滿和柔軟。 米切爾就像看到糖果的小孩一樣,目光停滯了好幾秒,才道:“嗯,咱們砸玻璃試試吧。” “……這塊磨砂玻璃?” 大門口兩邊鑲嵌著精致的磨砂雕花玻璃,市價算絕對不會低於一千美金。米切爾沉默半晌,誠懇的說:“砸完以後我以身相賠可以嗎?” 鄧凱文身為衝殺在第一線的s.w.a.t特警隊的隊長,以前在拯救人質、突襲毒販的行動中不知道砸過多少落地玻璃,一向砸得心狠手辣,從未像現在這樣感覺微妙。 “好吧……”他痛苦的道。 米切爾從花園裏找了塊磚,拎在手上試了試分量,用衣服包裹著手,退去半步狠狠一砸。 嘩啦啦一聲脆響,鄰居家的狗汪汪大叫起來。米切爾把手伸進去迅速擰開大門,做賊一樣扯著鄧凱文:“進來!進來!” 他們剛擰亮大燈,鄰居憤怒的衝出來:“你們在幹什麽!小心我報警!” 米切爾掏出證件一晃:“老子就是警察!回自己家!”說完抱頭把門一關,留下鄰居在對麵花園抓狂的跳腳。 一年多沒有住人的房子,地毯和家具上積了厚厚的灰,鄧凱文環顧周圍,目光掠過一片濃重的黯淡。 他想起西妮亞,想起雷古勒斯。 那些人就這麽離開了他,永遠也不再回來了。 “有沒有想起什麽來?”米切爾一邊拍打沾滿灰塵和蜘蛛網的外套一邊問。 “嗯,我想去樓上臥室看看。” 米切爾突然抬起頭,看向鄧凱文。 但是鄧凱文背對著他,毫無察覺,轉過大廳向樓梯方向走。 米切爾微微皺眉,若有所思的看著他走上樓梯,修頎的身影一閃消失在了樓梯轉角的地方。 …… 他怎麽知道臥室在樓上呢? 當然一般家庭的臥室都是在樓上的,但是…… 米切爾把沙發上的灰塵拍拍,找了個不太髒的地方坐下來,剛想點起一根煙,突然樓上傳來轟隆幾聲悶響。 緊接著是鄧凱文的聲音:“站住!什麽人!” 米切爾豁然起身,三步並作兩步箭一般衝上樓梯。二樓一片漆黑,他啪的擰亮大燈,隻見走廊上鄧凱文正和一個黑衣男子摔在一處,那男子手上還拿著一把槍! 米切爾掏出警槍,厲聲喝道:“不準動!不然我開槍了!” 那男子還想掙紮,然而鄧凱文是什麽身手?一記淩厲之極的下劈,三下五除二把他按倒在地,緊接著一腳踩中肋骨,那男子想開槍,還沒來得及扣動扳機就被鄧凱文劈手奪過了槍。 米切爾衝過去用槍抵著那男子的頭:“不準動!kevin,我口袋裏有手銬。” 鄧凱文從他褲子口袋裏摸出手銬,懶洋洋的轉了一圈說:“不用這麽麻煩。”說著抓住那男子的頭發,在他後腦重重一敲,那男子連話都說不出來就幹淨利索的昏了過去。 “……你把他敲昏了,怎麽審問他?” “用不著審問。” 鄧凱文熟練的在那男子身上一搜,很快摸出一個錢包,鈔票隨手丟在地上,證件抽出來跟那人的臉一對比,明顯不是同一個人。 隨即他跨坐在那男人身上,把他的手表、鑰匙、手機全都摸出來挨個檢查,最終在手表內側發現一個小小的標誌。 “希伯來家族的殺手。”鄧凱文把這些零碎收起來,說:“咱們可是老熟人了。把他綁起來丟地下室去。” 可能是這輩子遇見過太多暗殺,鄧凱文現在對不入流的殺手一般都非常淡定。 他把那個菜鳥殺手五花大綁,跟米切爾一起把他抬下樓去,丟進專門放酒的地下室裏關起來,重重的加了一道鎖。 出來的時候米切爾在打電話報警,鄧凱文一手按下他的手機,說:“不用。” “kevin,這件事必須交給警察來處理,而且我得申請人手過來貼身保護你。希伯來家族已經盯上你了,難道你想跟他們正麵對上不成?” 鄧凱文輕鬆道:“是啊。” 米切爾勃然變色:“你瘋了!” “沒有。” “你瘋了,沒有警方的保護埃普羅會立刻找到你!希伯來家族會源源不斷派殺手來要你的命!” “這個可以先放一放。” “kevin,你聽我說,希伯來家族肯定已經知道你回來洛杉磯了,今天隻是守株待兔,如果我沒有跟你一起回來的話……” “那我已經尾隨這位殺手老兄,一路摸進希伯來家族的老窩了。” 米切爾靜下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鄧凱文,半晌低聲道:“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冒險。” 鄧凱文微笑起來。 那笑容非常冷酷,仿佛獵人看著自己不知死活的獵物。 米切爾心裏一驚,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突然鄧凱文猛的摸出手槍對準了他。 與此同時米切爾的殺手神經條件反射,幾乎是同一瞬間也摸出槍,直直對準了鄧凱文。他們兩人的手臂在空中交錯,兩個人的前額都頂著槍口,互相眼底映出對方的影子。 鄧凱文晃晃槍口,微笑道:“放下武器,米切爾。你會對我開槍嗎?” 米切爾稍一遲疑,緩緩垂下了槍口。 就在這時鄧凱文猛的將手槍往米切爾前額一砸,咚!一聲悶響,米切爾眼前一黑,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kevin……” 他還想說什麽,但是聲音沙啞不清。 昏迷的前一瞬間,他隻看到鄧凱文居高臨下冷淡的目光。那一刻他突然什麽都明白了。 ——鄧凱文早已想起一切,隻是瞞著沒說。 他的記憶,早在離開紐約的時候就恢複了。 這時候說什麽都太遲太遲……米切爾絕望的閉上眼睛,黑暗如同潮水一般整個吞沒了他。 第72章 米切爾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反銬在壁爐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