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活著誰會在意?你得到的隻是永恒的死亡……沒人會永遠的悼念你……”  自得其樂的小個子完全不曾發覺,一個男人正手握尖刀,輕手輕腳地步步逼向自己……    第66章 在拉塔莫斯山上(4)    在被人撂倒前屠宇鳴正在向笛麵前表示自己的擔心,“我很擔心褚畫那小子會胡來,瑪麗蓮死後他就完全失了控,幾天前我去那個狗仔的家裏找過他,結果倒看見了褚畫,他怒氣衝衝地堵在那人的家門口,說要給他教訓,把鄰人全都驚動了!”  向笛正打算為屠宇鳴倒上一杯,突然就聽見身後的男人一聲悶哼,接著發出了沉重的倒地聲。  腦袋重重磕在地上,屠宇鳴四仰八叉地躺著,看上去已經昏迷不醒。  回頭時發現一個完全陌生的老人正站在自己身後,向笛一臉震驚地望著對方,難以置信一個警察竟會被一個老人輕易放倒,而毫無還擊之力。正當向笛兀自震然之時,一陣陣節奏平緩的手杖擊地聲自老人身後傳來,並附有一個毫無音調起伏的男人聲音,“這不是這位警探先生第一次被異氟醚放倒,羅德曼曾是國家級的運動健將。”  向萊在另一間房看肥皂劇,即使命在旦夕也不能影響她的好心情。瘋瘋癲癲的笑聲不時飄過來,康泊對自己的司機微一側頭,“我想單獨和這位先生談談。”  羅德曼心領神會地去往了向萊所在的房間,還未跨出房門就被身後的男人喚了住。  “羅德曼,”老人應聲回頭,康泊對他露出一個迷人微笑,“對女士請溫柔一些。”  一分鍾後,那瘋顛顛的笑聲就聽不見了。  沒有受到屠宇鳴所受到的粗魯攻擊,豐乳纖腰的女人平躺在床,一如童話裏棲身夢境的公主。  聽不見姐姐的動靜,向笛皺了皺眉,也不說話地仰頭望著對方。  來人徑自坐了下,笑了,“你打算讓受傷的客人一直站著嗎?”  “我本該親自登門來感謝你的好意。”朝酣然入睡的警探先生瞥去一眼,眉清目秀的年輕人也笑了,“這個地方很安全。我不知道如何向你表達我的感激之情?”  輕輕仰頭後靠,康泊伸出手指點了點嘴唇,唇邊浮出一個促狹的笑容,“我隻知道一個報答方式。”  他們之間有過一段時間不長的情人關係,向笛理所當然地湊頭過去——正當倆人即將四唇相貼時,男人又把頭側向一邊,以手指擋開了對方主動送來的吻,“我隻想你請我喝一杯。”  向笛順從地又起身去倒酒,全然不顯尷尬,隻開玩笑似的說,“我還以為你喜歡我。”  “確實,”康泊接過對方遞來的酒杯,喝上一口,“我喜歡教養好的人。”  “可你顯然並不隻喜歡教養好的人。”向笛稍稍一頓,忙不迭自我補充,“這麽說絕沒有惡意,我也很喜歡褚畫。”他多少知道些他們間的事,也知道他肩膀流血的傷口因何而來,並無巴結之意地繼續說,“你有龐大的財富,有無數美人的傾慕,我想這點創傷對你而言根本不算什麽。”  飲盡杯中的酒液,男人又笑,沒有接過對方話茬地說道,“我想請你幫忙。”  猜到對方要自己做的事與那位警探先生相關,向笛想了想便說,“那麽,我想向你借一筆錢。”  “不行。”  向笛微微一愣,“你不問多少,不問我何時會還,就拒絕我?”  “我是商人,我有判斷一項投資能獲得多少回報的能力。可在你身上,我幾乎看不見。”  向笛仍然試圖辯解,“可你曾為了褚畫一擲千金,一夜就花費十萬美元。”  “我至今相信——打個不妥的比方,那將是我一生中最得益的買賣。”  “即使他給了你一槍?”  男人笑了,搖了搖頭,“和魔鬼講價太不明智了。”  向笛幾乎不假思索地回話,“請求牛郎幫忙的行為本身就不明智。”  康泊微眯雙眸,透過長睫的陰影長久注視起眼前年輕人的眼睛,那種豁出一切的鎮定自若令他刮目,於是大方地點頭答應,“我會出資拍一部電影,讓你的姐姐擔任女主角,請最炙手可熱的明星為她配戲。”  被一語言中心事,這回輪到這個年輕人長時間地愕然無語。但好一陣子的兩廂沉默後,他聽見對方又說,“我欣賞你對你姐姐的夢想如此執迷不悟,但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你的回報不再是一杯酒那麽簡單。”  大約半個時辰的拜訪之後,客人離去了。屠宇鳴還沒從異氟醚的效用中醒來,向萊也依舊半夢半醒。  看了看躺倒地上的疤臉警探,向笛小心翼翼地摸索進姐姐的房間,坐在了她的床邊。  知道對方聽不見,他仍神情萬分認真地問,“你還記得自己為什麽會來到這裏嗎?”  “找男人,為了找男人……”向萊翻了個身,“找個警察就不錯……”  黑暗中那張眼下跨著大疤的男人臉孔一閃而逝,替姐姐將被子蓋上,向笛溫柔地笑了笑說,“可是我記得。”  如同帶著那遙遠的夢沉沒於海底,經過了億萬年的自然選擇,他生了腳蹼,長出了腮,再不可能重新踏上舊路。  ※ ※ ※  除卻形單影隻的守夜人與乍然而起的漫天蝙蝠,郊野的午夜格外睡意深沉。花圃中鈴蘭花影憧憧,風一吹過就沙沙生響。  女人知道自己的丈夫回來了。他的步子向來很輕,但銀製手杖的擊地聲在闔寂的夜裏總是清晰分明。  窗簾厚實,整棟屋子不透一絲光亮。站在門口的碧姬知道康泊坐在裏麵,可她幾乎看不見他——他就像已經與黑暗融為了一體。  高跟鞋在喊叫,回聲亦步亦趨。  為了避免磕碰到桌角類的障礙物,女人試圖把燈打開,但聽見了男人的聲音,“我不需要光。”  碧姬小心翼翼地向著那模糊的人影靠近,“即使你不需要它,它也始終存在,不是嗎?”  黑暗中的康泊點燃了手中的雪茄,用微弱的火柴之光為妻子指引方向。  “如果你是盲人,如果你的視覺器官被剝奪了基本秉賦,對你而言,世界上再不會有光,隻有一種你再也無法感知的電磁波動。”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如果沒有那個警察,你也就不會感知到疼痛?”法國女人已經走近了自己的丈夫,纖長手指輕輕擦過他肩膀處的槍傷,以個並不能算作幸災樂禍的語氣問道,“很疼,是嗎?”  康泊抽了一口雪茄,吐出芳醇的煙霧時笑了,“是的,很疼。”  “我想向你乞求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沒有那對惹人頭疼的姐弟,或許我們可以有個自己的孩子……”手指溫存地撫摸過男人的臉龐,一點點描摹出那迷人的輪廓,轉而又遊向他的身體,喉骨、肩膀和胸膛……狂熱的愛情讓她打從開始就贏不了這場與他的戰役,女人慢慢跪在丈夫麵前,以自己的臉來回輕蹭他的膝蓋,“你是那麽美麗……”  康泊也以同樣的溫柔手勢回贈於妻子,冰冷指尖緩緩掠過那張人偶般無瑕的臉。  “你是那麽美麗、優雅、充滿懾人的智慧……你不該為那個小警察傷心……他粗俗、卑賤、肮髒,他可以向任何男人打開他的腿——”話音未脫,原本溫存遊弋的手突然掐住了她的脖頸。  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與紳士悖行的粗暴,幾乎當場扼斷他手中的纖細喉骨。  “即使是拿破侖,也不可能對約瑟芬無條件地縱容。”康泊微微一笑著放開了妻子,重又以長窄的手指遊弋於她的喉間——那種冰冷似刀鋒的觸感,令女人不由心生被割喉的恐懼。一晌如摧殘獵物的撫摩後,他捏起妻子的漂亮下巴,俯身貼於她耳旁問,“我要絕對的忠誠,你做得到嗎?”  ※ ※ ※  晨曦還綴飾著天空,褚畫就醒了。身旁的那個流浪漢已帶著他的風琴沒了蹤影,他抬起手臂聞了聞,自個兒都忍不住嫌惡地皺起眉頭,這自流浪漢的睡袋裏沾上一身的味兒確實不怎麽討喜。  他本想馬上去見康泊,可轉念又決定還是先行回家,把自己收拾幹淨了再驅車向郊外。  有個路人瞧見從流浪者的橋洞下鑽身出來的警探先生,趕緊唯恐避之不及地快步走開。  褚畫倒也不在意,想著,反正康泊會願意把這樣的自己攬進懷裏。  可那個人居然還是一個無比整潔優雅的紳士,一個病態畸形的完美主義者……這本身就是個悖論,不是麽?  天大亮時褚畫已身處情人的莊園。自己意識到自己這陣子實在算不得可愛,於是渴望相見的心境格外迫切。不等欣賞完尚且倒掛於枝丫的郊外風景,放下別扭的自尊心,他帶著一些仿佛能令種籽抽芽的美妙心情,迫不及待地摁響大門的門鈴。  久久無人來應。  褚畫一麵砰砰地將鐵門拍響,一麵扯著嗓門喊:“康泊!康泊!”  黑人女仆艾琳被響動驚出了門,一旦瞧見了來人,卻又馬上掉頭而去。  “欸!別走!別走啊!”  她見他的次數不多於五次,雖然首尾兩次曾舉著獵槍打算將這小子轟開花,可不得不說的是,其中某次的見麵是足令她一生回味的印象深刻——  那天她坐著羅塞勒的車,聽康泊的囑咐去了那個比貧民窟好不了多少的低級社區,給他送剛出爐的低糖蛋糕作為早餐。豈知剛端著銀盤上的蛋糕推開了門,一個裹著浴袍的家夥就跳出浴室,跑來她的眼前。  匆促掃視了房間一眼,艾琳就止不住地心疼起來,這家夥的住處既髒且亂,處處極端講究的康泊怎麽會願意在這地方宿上一宿。  朝著香氣誘人的蛋糕皺了皺好看的鼻子,褚畫立馬咧開笑臉,伸手去抓——艾琳嗚嗚叫著移開了手中的托盤,執意盤中的蛋糕是呈給主人的。  兩下沒搶來早餐,褚畫忽而一抿薄薄的唇,兩手各執著一側衣襟,以個極其流氓的姿態將浴袍敞了開——他大喇喇地展露光溜溜的身體,活像個常出沒於街角旮旯的暴露狂。  恰到好處的白皙胸肌,細窄的腰,平坦的腹……眼前的家夥一絲不掛,還沒嫁人的黑妞沒敢往下遊移視線,一聲慘叫就抬手捂住了眼睛。  “謝謝!”  眯眼勾人一笑,褚畫動作迅速地躬身彎腰,身手極其敏捷托起即將墜地的銀盤,隨後將拋落的蛋糕一個不落地接進盤裏。  抓起一隻蛋糕塞進嘴裏,警探先生以侍者的模樣托起銀盤,在身後姑娘的“嗚嗚”罵聲中,十分愉快地扭著屁股走了。  “欸!別走!”露出受傷的小鹿才會有的可憐眼神,警探先生從鐵門柵欄中伸入自己的手臂,朝著艾琳好一通揮舞,“別走啊!”  即使他曾在自己麵前袒身露體,即使康泊的槍傷不算太重,她也不打算原諒這個拔槍行凶的年輕人。  眼看對方打算就此將自己關於門外,警探先生抬頭看了看高及三米的大門——別人看來高不可攀的雕花柵欄在他看來簡直小菜一碟。往後退了幾步,助跑,躍起,攀爬,乃至輕鬆躍下,一氣嗬成地落在那個黑妞的麵前。  艾琳瞪大了眼睛嗚嗚地叫,指望著附近的農人循聲過來,把這臭小子五花大綁,給他一點教訓。  “溫柔的女人比美麗的女人更討人喜歡,你既已擁有修長的大腿和美麗的臉龐,為什麽不多生出一副好脾氣讓自己錦上添花?”  聽了這眉眼花俏、口吻甜蜜的恭維,乍然想起那日那具光溜溜身體的艾琳不禁一陣臉紅,幸而膚色黝黑的麵孔將這沒來由的靦腆掩飾了去,沒教對方的得意神采變本加厲。  “告訴我嘛,康泊到哪裏去了?”警探先生繼續討好地拉著黑妞的手,以個撒嬌般的口吻說,“你看我這回沒有帶槍,等我見到康泊,我就乖乖不動,讓你給我來一梭子!”  見對方怒意滿滿地彎腰起身,左覷右看,似真的要找武器行凶,褚畫趕忙退後擺手,“不不不!不是現在……”他眯出月牙眼兒綻出梨渦,勾人一笑,“再說你可不能把我打壞了,康泊舍不得。”  拗不過對方的死皮賴臉,艾琳四下找了找,撿起了一根短樹杈。和主人康泊的交流從來無須紙筆,但和這位壓根算不得認識的警探先生不行。她蹲身在泥地上寫了個單詞:旅行。  “旅行?他走了?”褚畫微微一愣,好一會兒才回神地問,“什麽時候?”  對方又在地上寫了個單詞:淩晨。  “他去哪裏了?”  艾琳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不知道。  “他什麽時候回來?”  艾琳仍舊聳肩。  “那麽……他是和他妻子一起走的?”  這回艾琳點了點頭。  警探先生原還甜蜜的心情頓時跌入穀底,他做好了一切軟磨硬泡求得原諒的準備,結果卻生生嚼咽下滿口苦澀的蠟。    第67章 鹽柱(1)    沒人能讓褚畫心情不佳時還按部就班地出現在警局,他踏入凶案重案組時已是下午兩點。  自從那個姓潘的狗仔把偷窺來的照片散布了全警局,周圍人對他的圍視與非議常常如同一支支襲來的箭鏃。褚畫過去就厭煩韓驍的一再遮瞞,索性這回就大方承認了自己的性取向,反倒教那些早打算落井下石的人無所適從。  反正戕害同類是人類的天性,嫉妒的本能讓優秀者尤難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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