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籌對著萊斯利說了很多,一個晚上十幾罐啤酒就下肚了。喝著喝著,他整個人都斜到了一邊,腦袋磕在萊斯利的肩膀上,整個人有一種飄然的感覺。 “我覺得我有點醉了。”周籌嗤笑了一聲。 “沒關係。”萊斯利的手掌輕輕覆在周籌的額頭上。就是那句“沒關係”,冰涼的嗓音混合著酒意在著喧鬧的世界裏讓周籌無比安心。 “嗯……”周籌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是被萊斯利扶出足球場的。 “別送我回楊家……”周籌迷迷糊糊地說。 “嗯。”萊斯利明白周籌醉醺醺地回去楊家會讓楊錦擔心。 萊斯利將他送到了一家酒店。替他放水洗澡。 周籌雖然有些醉,但還沒到完全沒意識的狀態,“沒關係……萊斯利,我可以自己洗澡……你回去吧……” 浴缸裏的水已經放好,萊斯利走到床邊替周籌脫下外衣,“萬一你淹死在浴缸裏了呢?” 周籌噗嗤一聲捂著肚子大笑了起來。 “那麽我死的時候是周籌還是迪恩?楊?”周籌撐起上半身,他的雙眼微垂,而萊斯利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卻又別過臉去。 周籌爽快地自己脫了衣服,露出他滿是疤痕的上身,隻穿著一條底褲搖晃著走進浴室裏,直落落跨進浴缸,躺下之後想到了什麽一般將濕漉漉的底褲從水裏脫下來扔在白色的瓷磚上。門沒有關,萊斯利走了進去,腳尖觸上那條底褲停了下來。周籌正極為享受地躺在那裏。 萊斯利走到浴缸邊側坐下來,“我知道你肩上和胸前的傷疤是被炸傷的。那麽你腿上和胳膊上的呢?” “嗯?”周籌緩緩抬起自己的胳膊看了看,“哦……這些啊……我倒黴啊……是安森·羅倫佐家的炸彈爆炸的時候,我為了救他被他家的吊燈碎片劃傷的……最可氣的是那個炸彈竟然是他自己裝的……” “一切都會好的,周籌。” “嗯……”周籌就躺在熱水中睡著了過去。 萊斯利維持著側坐的姿勢,手指輕輕觸上周籌肩膀上的傷痕。時間沉浸在萊斯利目光的柔軟中。 幾天之後,周籌接到了愛娃打來的電話。 “我受傷了,你不是應該來看一看我嗎?”對方的聲音裏含著笑意,但是周籌不會傻到憑對方的聲音來推測她真正的情緒。 “我當然想來看看你,下午怎麽樣?”周籌沒有給自己找多餘的借口。 “好啊,記得帶滿天星給我。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很想看見這種花。” “沒問題。” 下午,周籌去買了一大束滿天星,前往愛娃所在的醫院。 她住在vip病房裏,整一層樓都被清空了,保鏢林立,在進入愛娃的病房之前,周籌被他們非常嚴密的檢查了一遍,連手表和鑰匙都摘了下來。 走進病房,愛娃靠坐在那裏,臉色依然蒼白,但是雙眼卻非常有精神。她朝周籌微微敞開雙臂,“哦,迪恩。” “嘿,你好些了嗎?”周籌親了親她的臉頰,在床邊坐下。 “謝謝你救了我,不是你的話,那枚子彈會直接穿過我的大腦。”愛娃笑了起來。 “啊哈,那個殺手把槍亮的太早了。”周籌頷首笑著。 “不,是你的反應太快了。我問過我的保鏢,即使是他們也未必能做到向你一樣掀起桌布來虛晃殺手,做不到用餐刀刺中他的手背,做不到在奪得手槍之後冷靜地一槍命中。一切對你而言就像條件反射一般自然。最重要的是,你沒有恐懼。”愛娃的表情淡淡的。 第23章 “我不是以前的迪恩了。” “你當然不是以前的迪恩。以前的迪恩是個沒什麽壞心眼的浮誇少爺,喜歡華麗閃耀的東西,喜歡被關注。而現在的迪恩,冷靜、自持、優雅、得體,我能找出許多褒義詞來形容你。有些本質上的東西已經被替換掉了,不管你很多小動作有多麽像迪恩。” 周籌以為自己的心髒會狂跳,在這西洋鏡即將被拆穿的一刻。但是周籌意外地平靜,這像是他渴望已久的結果。 “我更喜歡現在的你。”愛娃伸手摘過一朵白色的小花放在鼻間,“我愛娃?霍夫斯基一生經曆了太多起伏,生死瞬間也有不少。我同樣閱人無數,誰對我有所圖謀,我看的很清楚。” 周籌捂著眼睛扯起嘴唇,是不是自己借由愛娃進入李普曼宅邸的事情被發現了呢? “當你按著我的傷口時,你是真心害怕我會死的。如果讓我流血而死或者你在我腦袋上多補一槍,根本沒人知道是誰殺了我,你也可以保住你的秘密。但是你沒有。你想要我活著。”愛娃淡淡一笑,“為什麽?” “大概,我真的把你當成朋友了吧。但是你不需要朋友。” “無論你有什麽目的都好,也無論你是誰,”愛娃的手掌覆上周籌的臉頰,“我希望你活著。因為你死了,就再沒有人說把我當成朋友的傻話了。” 周籌愣住了,對於自己身份的懷疑,愛娃選擇了沉默。 “隻有一條,你招惹誰我都可以為你擺平,因為我欠了你一命。但是如果那個人是安森·羅倫佐,我將無能為力。”愛娃看向周籌的雙眼,這句話的力度不容置疑。 “我……會記住你的忠告。” 從醫院門口走出,周籌長長地呼了一口氣。他打了一個電話給自己的組長格溫。 “我需要休息,格溫。調整我的狀態。” “明白。”格溫頓了頓,他們之間有一種默契,當周籌說需要休息的時候,就是必須要讓他休息的時候。 他想要暫時放下紐約的一切,他的組織他的職責。他想要在無人知曉的時間和地方,做回周籌。 一個人永遠無法完全變成另一個人。 那天,周籌完全交接了自己的工作,董事會結束之後,他在辦公室裏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 萊斯利敲門進來之後,一直倚著房門看著他。 “你的樣子就像是被董事會掃地出門。” 周籌抬眼一笑,東西全部都收好了,他靠著椅背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不會一去不返了吧?” “你就當我休年假好了。如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假扮另一個人的話,心理醫生都救不了我。”周籌伸了一個懶腰,將所有事物都交出去的時候,他感覺到無比輕鬆。 “忘記告訴你了,我將閃盤裏的資料交給了上麵。卡特?李普曼與愛娃之間的合作崩了。他在西岸的兩個空殼公司還有在巴西和東歐的幾個走私渠道也被翻出來了。等你年假結束回來,這個家夥應該會退出你的工作範圍。”萊斯利的聲音永遠冷靜自持,恰恰就是這種沒有波瀾的音調,遊走在周籌的腦神經上,總有幾分壓迫的力度。 如果可以,周籌真的很想像他所說的那樣,一去不返,在某個地方逍遙自在。 也許他現在已經打入了那個目標圈子,他所能得到的情報也比以前單純做一個國際刑警時要精準迅速的多,但是他忽然害怕了起來,自己是不是這輩子都要行走在那刀鋒之上。談不上戰戰兢兢,隻是害怕到最後都找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年假愉快。”萊斯利向周籌伸出手來。 “謝謝。” 這一次,周籌輕裝減行。他知道以迪恩?楊的身份,應該是坐著豪華班機,奢侈酒店。但是這一次他想按照周籌的方式來。 他訂了普通艙前往澳洲的黃金海岸。這一次他身上穿著的也不再是動則幾千美金的商務襯衫,而是他在超市裏購買幾十美金的t恤。走進略顯擁擠的機艙,周籌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他打開航班贈送的眼罩,一邊睡覺一邊等待著航班起飛。 這場飛行時間並不短,雖然座位狹窄,他的雙腿都無法伸直,但是想到安森·羅倫佐絕對不可能出現在經濟艙,他就覺得渾身都舒坦。 廉價果汁和飛機餐吃在周籌的嘴裏也像是人間美味。 下了飛機,周籌攔了一輛的士,將他送到了水紋酒店。 他好好洗了一個澡,出來的時候發現手機上的一條信息。 enjoyyour day。 來自安森·羅倫佐。周籌一絲猶豫都沒有,便將那短信刪除了。 好好睡了一個午覺,周籌便來到了距離酒店最近的那片海灘。還有十幾天才到這裏的旅遊旺季,海灘上基本上都是本地人,不算擁擠。周籌抱著租來的滑板便衝進了浪花裏。 今日的風不錯,周籌飛馳在浪頭,穿梭在浪尖,心情無比舒爽。 到了太陽快落山的時候,遊人漸漸散去,海風有些泛涼,周籌才意猶未盡上了岸,回到酒店裏。 此時,紐約的帝國飯店中,一個穿著純白色西裝仿佛塵埃不染的男子正坐在餐桌前,撐著腦袋望著窗外。他的唇上噙著一點笑意,慵懶地端起咖啡一抿。 “理查,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麽要穿著白色西裝嗎?”男子隨意向後看了看,理查就站在他的身後。 “不知道,先生。”理查的表情很淡然。 安森挑起眉梢說:“理查,有空多看看電影吧。沒聽過那句台詞嗎?‘白色能將鮮血襯托的更鮮豔’。” “哦,哪部電影裏的?” 安森非常認真地托著下巴想了想,“唉呀,不記得了。看來我老了。” “先生,聽說隻有一個人總是開始回憶非常久遠時代的事情,才說明他正在蒼老。” “沒錯,我安森·羅倫佐永遠活在當下。” 一位黑衣保鏢走到安森身邊,告訴他:“先生,卡特?李普曼先生來了。” 安森的視線轉向大廳,卡特身著銀灰色的休閑西裝走了過來,整個人的身材看起來修長,即使是李普曼家現在負麵新聞不斷,這樣的出場讓人覺得他仍舊站在雲端。 “嗨,卡特。”安森露出他完美而迷人的笑容,很明顯對方沒有欣賞的心情。 “是不是你?”卡特拉開椅子坐下,開門見山地問。 安森漂亮的手指敲打在桌子上,笑容逐漸過渡向悲傷,“我就知道你會懷疑我,枉費我們曾經渡過那麽多愉快的時光。雖然你和愛娃聯手確實會對我造成一定的衝擊,但是這麽有速度地揭開你的老底,我得承認自己沒有這樣的行動力。” “不是你還能有誰?” 正好服務員過來,為卡特送上餐盤餐具,卡特的手指握緊餐刀,似乎隨時會一刀飛過去紮爛安森那張令人傾倒卻又滿是謊言的嘴。 “你忘記massive了嗎?如果愛娃同你合作的話,就表示他們失去與愛娃合作的機會。massive一直就和我們羅倫佐家不是很合得來,你把他們一直想要爭取的盟友奪走了,他們隻能拆了你的台重新保住自己的機會。”安森忽然站起身來,為卡特倒茶。本來這種事情應該由侍者來做,但是安森做起來卻平添了幾分親和感。 理查扯了扯唇角,他知道安森這樣靠近卡特的目的是什麽——試試看卡特是不是真的敢用那把餐刀捅過來罷了。 真是惡劣的嗜好。 隻是聽完安森的解釋,卡特握著餐刀的手指鬆懈了下來。 兩個黑衣保鏢一左一右壓著一個男人走了過來。安森抬了抬手,理查就在安森身旁加了張椅子讓那個男人坐下。 卡特認出了這個人,是自己的保鏢之一。 “安森,你把我的人帶到這裏來做什麽?” “你的人?”安森將胳膊搭在那個人的肩膀上,而對方神色閃爍一副恐懼至極的模樣,安森不緊不慢地開口,“我說蘭瑟先生,你真的隻是卡特?李普曼先生的人嗎?” 蘭瑟沒有說話。 安森安撫式地拍了拍他,“我知道你一定是從哪裏聽來一些有關我的負麵傳聞。比如說我會把背叛者的手指一根一根切下來然後再逼他們吃下去……” 蘭瑟的肩膀顫了起來。 “那些都是傳聞而已。我一直致力於成為一個正經生意人,怎麽會做那樣血腥的事情呢?但是……”安森的目光看向卡特,似真似假地說,“卡特?李普曼先生可就未必了。” 卡特瞬間明白了安森的意思,這個蘭瑟一定是其他人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瞬時,一股怒火從心中一直燒到腦門,卡特不假思索抓起桌上的餐刀擲向蘭瑟。 就是他!就是他!害得自己聲名掃地,被什麽經濟犯罪科還有國際刑警給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