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沒有被子。


    謝雲苔站在茶榻前短暫地猶豫,便躺了上去,供人落座的方墊折了一折當做枕頭,打算這樣湊合睡上一會兒,再在天明前悄悄回床上去。


    幾步外的床上,蘇銜冷冷地看著她。


    他睡覺極輕,她一動他就醒了。多年的習武又令他夜視能力極好,便眼看著她躡手躡腳地從床上溜走。


    嗬,他看她是嫌命長。


    蘇銜心下冷笑,翻身平躺,望著床帳生悶氣。


    花錢買來的小通房洗得香噴噴的躺到他床上,卻硬是不給睡,他這算被仙人跳了吧?!


    在黑暗裏兀自撇了下嘴,他又往茶榻那邊乜了一眼。


    要不一掌拍死得了。


    蘇銜眼底溢出一層陰狠,盯了她半晌,終是搖頭,翻身不再理會。


    早朝是卯時上朝,朝臣們多要到得早些,加之更衣盥洗與路上無不需要時間,住得遠些的大約醜時就該起床了,離皇宮近些的最多也就睡到寅時初刻。


    蘇銜照例是醜時末刻起床,兩個小廝端著水進來,看一眼剛從床邊起身的他,再看一眼茶榻上縮著的謝雲苔,無不露出驚色。蘇銜眸光一沉:「看什麽。」


    兩個人又忙低下眼,放下水匆匆退出去。


    蘇銜盥洗時不喜有人在旁,更衣隻要不是元日大朝會一類要穿格外複雜的朝服的時候亦不需有人在身邊,當下便徑自踱去漱了口洗了臉。要穿的衣服每晚有人為他先行理好放在床邊的矮櫃上,他拿起來往屏風後走,臨離屏風還有半步,聽到一聲小小的噴嚏聲。


    「阿嚏——」聲音輕而短促,蘇銜駐足,挑眉看過去,側躺茶榻上的嬌小身影縮得更緊了點。


    咂了聲嘴,他將衣服先放去了屏風後,不耐地踱向茶榻,抱臂立在旁邊看。


    原來她這麽小啊?


    茶榻也就不到三尺寬,一般隻供人坐,若挪開正當中的榻桌倒可勉強供一人躺下。但她沒挪榻桌,直接蜷縮在了一側,腳與邊緣處竟還能留出一小截距離。


    茶榻上沒有被子,她顯然覺得冷,縮得緊緊的,白綢子的中衣軟軟地覆在她身上,讓她像個糯米團子。


    蘇銜看了好一會兒,她也沒有察覺,可見一個噴嚏之後就又睡沉了。他無奈,轉身踱去床邊,抱過被子甩開,蓋到她身上。


    冰涼糯米團察覺暖意,胳膊立刻一動,把被子抱緊了。


    嘖。


    蘇銜輕嘖著笑了聲,不再理她,回屏風後去更衣了。


    茶榻旁邊就是窗,隨著晨光漸濃,光束透過窗紙斜映到謝雲苔臉上,她便是被這光芒「烤」醒的。睜眼時總有一瞬的恍惚,她揉著眼睛定了定神,麵前是榻桌的桌子腿。


    嗯?


    怔了一下,謝雲苔陡然回神,猛地驚坐起來。下一刹她便看到對麵的床上已空蕩蕩沒有人影,腦中嗡地一聲。


    她沒能趕在他起床前溜回去……入睡前她明明一直在提醒自己不可睡沉,明明是懷著這個念頭入睡的,可不知怎的還是睡熟了。


    僵坐半晌,她又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身上這床被子好像就是他昨晚蓋的那床?


    一股更加濃烈的不安湧上來,她望向床榻,仔細看了一眼——是了,床上還有一床杏色的錦被,昨天在她腳邊的地方。她溜下床時也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把它拿走,但怕驚動他,沒敢。


    現下身上這床是暗藍色的,是他昨天蓋的。


    謝雲苔心驚到頭腦發脹,不敢再多躺,匆匆起身更衣。她的衣裙也是昨天就提前在屋裏備好的,她手忙腳亂地換好就走,回到自己房裏才敢好好梳洗。


    等他回來,她該怎麽辦?他會不會真的把她賣到窯子裏去呀……


    謝雲苔想到這個,心跳就總要慌上兩拍。同時又還是有條不紊地換上了一襲綠衣,一會兒還得好好給他上茶。


    賣身契是她自己按了手印的,他想把她賣去哪裏她都沒得選。她隻能接著好好做她能做的事,盡量讓他看她順眼一點兒。


    蘇銜在兩刻後回到府中,進書房剛坐定,一抹綠影映入餘光。


    蘇銜眯眼,沒抬頭:「睡夠了?」


    謝雲苔悶悶地嗯了聲,死死低著頭,把茶盞放到他手邊。而後她就又悄無聲息地退出去,蘇銜不看就知,一會兒要研墨,她換衣服去了。


    蠢死她。


    蘇銜越想越好笑,想想今天似乎也沒什麽很著急的事,便在她再度進來時抬起頭:「隨我出趟門。」


    剛換好一襲白衣的謝雲苔僵在門口,出門見人是必不能穿一身白的。其實依照當下的風俗,唯有孝期才會穿白衣,他讓她穿一身白戳在書房裏研墨也很奇怪。


    僵立一息,謝雲苔低頭:「奴婢去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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