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銜斂住呼之欲出的笑意,在她往外退時平靜開口:「穿藍衣。」


    他邊說邊拿起本冊子隨意翻著,想著她昨天一襲藍裙的樣子暗自撇嘴。


    昨天她打扮得極美,一身寶藍衣裙將她襯得像一隻漂亮的小孔雀。


    嗬,在他府裏當著通房,不讓他睡,打扮得那麽漂亮還是給旁人看的?


    他也要看。


    謝雲苔見他絕口不提昨晚之事,隻當他不在意了,哪知他心下還在鬥氣。隻一壁往外退一壁在心裏念:隨他出去要穿藍衣,隨他出去要穿藍衣!


    謝雲苔不敢讓他多等,換衣服換得極快,出門時卻還是見到蘇銜已等在書房院門口,淡泊地掃她一眼,就舉步往外去:「走。」


    走出府門,馬車早已備好。蘇銜坐進馬車中,謝雲苔坐到車轅上。馬夫揮鞭馭馬間她不免向後微傾,轉而驚覺這並非馬車駛起帶來的自然微傾——一股力道抓住她後領將她一把向車中拽去。


    謝雲苔驚叫出聲,車夫一驚。轉眼看清她並非摔下了車而是入了車廂,自不多嘴,隻作未覺。


    車中,謝雲苔驚魂不定地望著蘇銜。他將她攏在懷裏,上挑的眉眼微微凜著,又含三分笑,嘴角輕輕扯了下:「陪我坐。」


    這副樣子有點痞,那股妖異湧得更濃。謝雲苔不由自主地攏住衣領:「公子,奴婢還是……」


    「昨晚不動你是我樂意。」蘇銜鬆開她,向另一旁微傾,修長的手指支住額頭,「不是你占理。」


    說罷便又看到她櫻唇緊緊一抿,乖巧地不吭氣了。蘇銜滿意地挪開剮在她麵上的視線。


    小丫頭話太多,昨晚他就不該給她機會讓她廢話,一口吃了多省事?


    無奈地舒氣,蘇銜闔上眼睛。謝雲苔見他不再說話,偷偷地看了他一眼。


    她於是便看到他闔目小歇的樣子。他劍眉如舊,眼睫低垂,五官掃盡剛才那幾分威脅與痞意竟顯得很是沉靜。


    身為一個男人,他長得也過於精致了。謝雲苔心裏暗道。


    她不再多看,轉過頭望向窗外。車廂兩側都有小窗,床上掛著簾子。眼下冬日寒涼,她怕擾他歇息不敢擅自將簾子揭開,但馬車顛簸中車簾原也常被顛起,窗外的街景映入眼簾。


    過了約莫一刻,馬車停住。她原以為他是要去見見哪位同僚,然而車外小樓上懸著的牌匾上卻堪堪寫著三個字:醉香樓。


    這是……


    他昨晚所言撞入腦海,謝雲苔驚愕扭頭。


    蘇銜理所當然直接下車,謝雲苔一時很想縮在車裏不動,但車夫不解地回過頭:「姑娘,到了。」


    她便隻好也下車。再者,倘若他真拿定主意要賣了她,她躲也沒用。


    蘇銜似乎沒注意到她遲了一步,大步流星已往裏走去。這一處的青樓酒肆都價格不菲,非尋常百姓來得起的,白日裏多不開門,以便樓裏的姑娘們好好休整。謝雲苔疾步跟上蘇銜時他已推門進了大門,卻是又往裏走了幾步才有人迎出來。


    「……大人。」從後廚迎出來的夥計顯是認得他,躬了躬身便向二樓尋去。不多時老鴇就親自迎下來,帶著滿麵的笑意:「喲,大人可有日子沒來了。」


    過分的諂媚令謝雲苔打了個寒噤,老鴇卻是見多識廣,見了這樣帶著個小姑娘來逛窯子的場麵也並無什麽特別的反應,視她為無物,熱絡地招呼那夥計去備酒備菜,又讓人直接閂上門,以免旁人來攪擾貴客。


    門閂上,夥計旋也告退。一樓的廳裏安靜下來,謝雲苔愈發頭皮發麻,生怕蘇銜下一瞬就要開口給她談個價。


    老鴇忽而顏色一變,方才的熱情諂媚一掃而空,恭肅欠身:「大人這邊請。」


    蘇銜頷首,隨著那老鴇拾階而上。謝雲苔忙跟上他,他腳下略微一停,偏頭:「在樓下等著,不許偷聽。」


    語聲淡泊,令謝雲苔縮了下脖子。他並不等她回話,就繼續隨老鴇上了樓。謝雲苔的目光下意識地跟著他,看到他進了二樓的一間屋子,房門隨之闔上。


    看來不是要賣了她,還好還好。


    她鬆氣,左右看看,沒有客人,正廳的桌子都空著,就隨便坐去了一張案桌旁邊。不多時那夥計端了菜出來,見蘇銜人影不見愣了一下,也沒多問,直接將菜端來放到她麵前。


    這些有名的青樓中廚藝也是一等一的,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放在麵前頗是勾人食欲。但謝雲苔看了看,還是算了——他之前說過那樣的話,這裏又恰是青樓,誰知菜裏有什麽?


    她就隻是安安靜靜地坐著,既不動筷子也不四處亂看。過了最多也就一刻工夫,蘇銜就又下了樓來。


    幾是在餘光掃見他的身影的一刹,謝雲苔就如同觸動機關般猛地彈起了身,旋即注意到他的麵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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