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幫忙嗎?”邱十裏顯得有點猶豫,把袖口捏在手裏挽了挽,最終還是道:“他好像對自己很沒信心,每天都疑神疑鬼……現在那批貨到底在哪裏,還是沒有確定。”“我不會幫忙的。輪不到我。”時湛陽冷眼看了看手機裏老k發來的樓下情況,“這在你二哥看來是多管閑事,是搶功勞,我留下來會讓他更疑神疑鬼,所以我這趟就算來了,也隻帶了很少的人。ナナ,你明白嗎?”不等邱十裏說什麽,他又道:“你也不能在這邊留的原因是,你是我的人。你相當於我。”頓了頓,他意識到這話的過火,又解釋:“老二很早就開始恨我了,在我身上做不成的事,他就會逼你去做。”邱十裏的目光倏然閃了閃,他抱著膝蓋,別過臉去,“這次我不是被逼的啊。我猜得出他會怎樣,但我想好了如何自保,也提了條件。”“條件?”“其實,這次我們剛一入境,鬆采沃兄弟會就派了人過來,但後來談崩了,所以才會到現在這種敵暗我明到處亂找的地步,”邱十裏猛地轉回臉來,灼灼地把時湛陽盯住了,“但是,時繹舟最開始還是遵守了約定,在談判的階段,給我介紹了幾個兄弟會的老成員。他也沒有多打聽我要幹什麽。”時湛陽不發一語。“我和那幾個人聊了聊。三年多以前,和香港黑幫的那場糾紛,其中有兩個參與過。”時湛陽還是沉默。邱十裏卻麻利地膝行過來,跪坐著,扶住時湛陽的肩膀,把臉都憋得發紅,“兄上,你的前女友……”這三個字他說得格外艱難,壓在唇邊,都快吞到肚子裏去了,“你不是說,到最後也不知道她的真名……現在我知道了!”時湛陽皺起眉,“我不需要——”“她叫陳峪!”邱十裏打斷他,竟直接把他按倒在床上,慌慌張張地騎跨在他的腰上,就這麽垂臉瞧著他,呼吸狂亂,眼睫顫抖,好像立刻要大顆大顆地滴下淚來,卻又如朗讀聖經般大聲背誦,“耳東陳,山穀峪,1976年出生在廣東虎門,以前是三合會老三,現在葬在——”他的背誦停了。因為時湛陽抬臂,一手攏著他後頸,一手捂住了他的嘴。力氣用得不大,但他就是完全掙脫不得。“ナナ,是因為這件事,你才這麽想來俄羅斯嗎?”邱十裏的嘴唇在那掌心裏動了動。被這麽捂著,他隻能點頭,發出“嗚嗚”的聲音,壓著時湛陽肩頭的雙手,還有夾在他腰側的雙膝,也都不敢像剛才那樣使蠻力了。時湛陽閉上眼,長出了口氣,忽然又笑了,“那都是過去的事。”邱十裏惶然忽閃著睫毛,下巴也朝領口裏縮了縮,方才的勇氣竄了個幹淨,他甚至不好再騎在他大哥身上,不好再維持那個蠻橫無理的壓製姿態。時湛陽的目光卻十分柔和,認真和他對視,像要把他整個人浸泡在那雙眉眼裏,又道,“我現在不想知道她的真名,也不想去祭拜她,我們之間沒有這麽深的關係。”邱十裏慢慢軟下腰來,眼中流露出懵懂和困惑,時湛陽卻照舊把手掌捂在他嘴上,另一隻手稍微一個發力,把他摟穩當,直接反壓回床上。老木床吱呀了幾聲,枕頭騰起細細的灰塵,撲在二人臉側。“所以,也不需要我的弟弟冒這麽多風險,受這麽多欺負,幫我去調查,”時湛陽把耳朵枕在自己手背上,劉海散下來些許,輕輕刮磨到邱十裏的鼻梁,他用另一隻手去捉邱十裏的腕子,捉住了,按在床板上,他才轉去看他,一字一句地說,“太烏龍了,完全虧本買賣,不是嗎?”邱十裏怔忡片刻,撥開他的手,臉蛋從他手掌下逃開,側頭把紅了半邊的臉頰往枕頭上埋了埋,“我沒有受很多欺負,我努力和他們友好相處,也成功了。”時湛陽撐住床麵,把他攏在身下,還是一臉“我現在非常不爽”的表情。邱十裏咬了咬唇,又道:“這次……我的確目的不純,但也不是單單想來討八卦。我也想見見世麵,檢查一下自己的水平放在實戰裏到底怎麽樣,倒是大哥,匆匆忙忙趕過來,氣勢洶洶吵一架,搞得我好像個三歲小孩,這麽不讓人省心!”時湛陽緩緩地笑了,“喔,所以我過來,你不開心咯?”他始終都沒有把人壓實,說這話時,他還挪了挪膝蓋,好讓邱十裏有空間把兩條腿並上,調整個舒服點的姿勢。但他這位小弟此刻好像沒這個念頭,就這麽保持著方才被他掀翻的樣子,呆呆地瞪著他。“兄上。”“嗯。”“我很開心,不知道怎麽告訴你,”邱十裏吸了吸鼻子,“現在我說了。”時湛陽忽然有些怔愣,這是尋常的話,也是尋常的狀況,他們以前也會動不動就玩鬧著扭打在一起,你壓我我壓你,隻不過現在是在床上。這床板硬得和地板也沒什麽區別啊。可他還在愣。可他愣的這當口,邱十裏的眼角忽地綻開笑意,亮晶晶的,跳動著燈光,隨後,兩條白胳膊搭在時湛陽的黑西裝上,環住了他的頸子,兩瓣嘴唇靠近他的嘴唇,帶著呼吸的熱,輕輕地碰了一下。沒有聲響。時湛陽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個吻。就這麽一念之間,這個吻輕薄得轉瞬即逝,毫不留痕,好比墜在黑夜尾端的一抹露水。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上次被親吻是什麽時候了,可他現在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卻是,倘若自己立刻起身,換個地方正襟危坐,邱十裏就會感到受傷。他自己也確實跟中了迷魂咒似的,不怎麽想就這樣起來。果然邱十裏在呆若木雞之後就開始躲閃,好像自己把自己給嚇到了,“……對不起!”他把圈抱時湛陽的手縮回去,身子也打了個挺,想從這副肩臂下鑽出去,“我不應該這樣,我知道的,你讓我出來,哥你別不……”果然他也失敗了,時湛陽就跟獅王收拾小獅子似的,把他摁住不讓動彈,“別不什麽?”“……別不理我。”邱十裏又羞又急,都快哭了,他真怕時湛陽問出諸如“為什麽親我”之類的話來。卻見時湛陽眼下翕動深深的陰影,他好像在思考什麽,不露聲色,眼神也是不皎不昧,“這件襯衫是我的吧。”“……我為了穿毛衣在裏麵,這邊好冷,”邱十裏扯出藏在領口裏麵的灰毛衫,像種徒勞的證明,“是你給我的,十五歲。”“十五歲生日。”“嗯。生日。”邱十裏難為情地捂住眼睛。時湛陽就任他捂著,自己翻了個身。他在邱十裏旁邊躺下,天知道他現在有點找不著北,甚至手足無措,好像全世界都翻轉了一遍,可他還是保有了沉穩的樣子,“ナナ,”他捏了捏邱十裏的耳朵,小小軟軟的一隻,滾燙在手裏,“你知道我不會不理你。”邱十裏急急地喘著氣,不說話。時湛陽還是沒有看他,又道:“你也知道,如果這樣能讓你感覺到安全的話,我可以把我的襯衫都送給你。對你……我很難說出‘不許’這種話。”邱十裏猛地坐起來,“那我以後可以再親你嗎?”時湛陽撞上那束目光,撞得他都開始屏息了。那目光裏麵有希冀,有魯莽,有太多太多的年輕,卻在這個瞬間,不含任何畏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