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根本不存在卡點的問題,此刻離老二給的時限還剩下整整兩天零兩個小時,之所以趕得這麽急,是不想讓人質在裏麵活受罪。卷發自稱alessio,操著口意大利味兒的英語,和brad一起簡單介紹著當前情況,無非還是僵持對峙而已,時繹舟警告過一次,要是再有警方的人進去,那就集體撕票。邱十裏側耳聽著,掃了兩眼alessio身上的防彈背心。這種款式是最保險的那種,也最沉,沒記錯的話,重量是4.2千克。現場有一多半人都在身上套了一件——看來警方這回確實挺緊張。全世界的眼睛都在盯著這場大張旗鼓的藏毒劫持案。九月初的烈日下,時湛陽還在耐心且禮貌地聽著警方提供的種種重複細節,他看了邱十裏一眼,又看看身後,邱十裏就明白了,退身去到後方幾米處跟著的自家隊伍裏麵。“差佬兩個小時前派過無人機進去。”邱十裏一過去,人就聚了起來,五十來個,全是最順手最親近的部下,那四五架黑鷹還沒停穩,螺旋槳轉出震耳的轟鳴,他要讓每個人都弄清楚最新情況,就得抬高聲量,“人質134個,武裝人員55個,算上安東尼奧和老二。大哥的意思是,進去之後,我們絕不能先動武。”那位小不點八仔正在伸懶腰抻筋骨,聞言,像個學生一樣舉手道:“如果對方動了,我們就能動吧!”老k擰了他胳膊一把,“又不是進去血拚!拚了人質還能活嗎!”他又撓撓頭,“嫂子,就是解救人質這種事……”“是,兄弟們都沒幹過,就當是貨被搶了,況且這次還有警察守在外麵,要幫我們把貨搶回來啊,”邱十裏笑了笑,檢查著自己的耳麥,“這個山洞主要是沉積岩,現在風化脆了,一炸就能倒,要埋就大家一起埋了,所以別想著用炸藥。”老k默默瞪了邵三一眼,邵三就悻悻然把裝著微型液體炸藥的手提箱卸了下去,邱十裏看在眼中,又道:“裏麵規模的確不大,大概形狀也都熟悉了,就按照之前講的,大哥和我在前麵,兄弟們在後麵排開,最後不要進得太深,萬一出意外也和洞口有個接應,阿平,就你們四個在入口守吧。”他點了四個性子穩妥的老夥計,“還有,光線暗,把耳麥都戴好了。”類似這樣的叮囑,每次幹點什麽凶險事,邱十裏都要正經強調一回,大家都聽習慣了,反倒有種整頓軍心的作用,使得每個人都沒那麽緊張。邱十裏又說了幾句,把事情都交代完,也試著去放鬆心理,緊張大腦,下意識扯了扯西裝袖口露出的那一寸襯衫。這是時湛陽的衣裳,他穿著寬大,可他每次幹什麽沒把握的事,尤其是單獨領隊的時候,都喜歡在大哥的衣櫃裏找件這樣的給自己套上。這次大哥也在,確切說,是大哥帶著他……可他還是沒有把握。主動權在對麵,壓在一百多條人命下,他們正在做著愚蠢的、冒險的、不可控的事,可又必須去做,宛如自己爬上懸崖,又如把肚皮攤給仇敵,甚至不去討論一個結果。邱十裏當然不喜歡這種感覺。他又回到時湛陽身旁,那邊幾個正在討論防彈背心的問題,果然,時湛陽拒絕了警方提供的背心,“說好的不動武,”他開玩笑般說道,“穿這個進去不是刺激嫌犯嗎?”alessio還是有些猶豫,“時先生,我們還是考慮您的安全——”時湛陽打斷道:“你們現在大概隻顧得上人質的安全。他的目的在我。”說罷,他指了指洞口,確實像之前承諾的那樣,有不少武器被送了出來,主要都是槍支,看來時繹舟已經知道他們到了洞口,至於這些武器是不是全部,那倒還是不好說。邱十裏這邊也和brad最後確認了一遍,他的耳麥直接連著brad的,按照約定,洞裏隻要有什麽意外發生,目前的“和平”被打破,警方就會第一時間衝進來援助,“請您務必留意我的信號,”邱十裏再次和他握手,“謝謝。”brad重重地回握了兩下,“是我們感激不盡。”邱十裏又挨到時湛陽身後,默默把自己隨身帶的那枚禦守塞入了大哥的褲袋。時湛陽沒有說話,隻是攥了攥他的手指。山洞內部的溫度比外麵至少低了十度,邱十裏踏進去幾步,方才悶出的熱汗就冷了。光線也的確沒有,手電筒的白光打在裏麵,就像一小撮鹽撒入了深海。他走在第一個,盡管用步數丈量著長度,但宛如深埋地底的黑暗還是給他一種空間上的扭曲感,聽著身後窸窣的腳步聲,以及咫尺處大哥沉穩的呼吸,他才覺得自己的腳踏在了實地上。先前無人機勘察顯示,人質所在區域位於洞穴腰部一塊較大的橢圓形空間,後路不通。更為奇怪的是,那麽多人擠在一起,地方隻占了一半,靠近通路的另一半空空如也。對此時湛陽說過兩種猜想,第一,為了留出回旋餘地,第二,那一半地麵根本不能站人。邱十裏更偏向於後者,這塊荒漠上經常冷不防出現流沙,不懂的人踩上去那就是百分百被吞噬。沒有岔路,所有人都安靜著,大概走了七分鍾左右,前方出現光源,再走,果然有發電機在工作,燈在亮著。方才一直纏在鼻尖的腥臭味也霎時間濃重起來,隻見巴掌大小的地界上,奄奄一息地躺滿了被綁著的女人和孩子,與邱十裏隔了一片砂質空地,那邊到處都是嘔吐物和排泄物的痕跡,他一眼看去並沒有發現安東尼奧。而時繹舟則躺在兩根石柱之間的吊床上,搖搖晃晃地打著招呼,“好久不見啊,三弟。”見時湛陽從陰影中出來,他就直接跳下了吊床,嚇得幾個小孩開始大哭,又被看守的人踹了兩腳。“大哥!”時繹舟竟是笑著的。邱十裏默默蹲下去,摸了那沙地一把,沉且鬆軟,果然是流沙。他心中猛地一收,雖然靠近對麵的沙地上擺著類似皮筏的東西,但這麽多人都是靠那幾個小筏子運過去的?少說也得個把小時,他不相信時繹舟會做這種明擺著的無用功。那麽,會不會,後路實際上是通的……這條山洞不止有警方控製的那一個出口?如果存在的話,看守和人質極有可能是從反方向進入的洞穴。他沒來得及再細想,更沒機會把這猜測告訴時湛陽——大哥已經和老二聊了起來,也是笑著的,“我們見一麵,要費這麽大力氣嗎?”隔了三十米左右,時繹舟的麵容在昏燈下也看不真切,聽聲音倒是十分苦惱,“沒辦法,我就是喜歡刺激的。”“也好,”時湛陽毫不著急,周圍靜得出奇,他的回音都能聽見一點了,“現在,我來了,你是要找我談家事?”“家事?”時繹舟又躺回吊床,左右晃了幾遭,“對!家事!”“那就把外人都放了吧。”“對哦,我要言而有信——”時繹舟懶散地拖長尾音,“我可沒想殺他們!避孕套都是安東尼奧塞的。對了,大哥,你帶了多少人進來啊。”“和你一樣。”時繹舟笑道:“那這樣吧,我撤一個,你撤一個,兩個人一起帶幾個人質出去。我知道你不會耍陰招的,相信我一次,我也不會。”“好。”時湛陽看著他,沒有任何情緒。這件事居然就這麽實施了,順利得讓邱十裏頭皮發麻,讓他握著腰後的槍托也無法感覺到安全。時繹舟那邊的人個個都聽話得很,仿佛心甘情願出去被逮捕,卻沒有一個戴著耳釘。他們就像按程序辦事的機器人似的,拽著幾個人質上了皮筏,從流沙上滑過來,又與邱十裏擦肩而過,進入來時的那條低矮的穴道。邱十裏執著地擋在時湛陽前麵,隨著皮筏的往返,他的耳麥中不斷傳入自家部下撤離的報告聲,他恨不得用每一顆細胞去感知纖毫的危險,卻沒有人耍滑頭,也沒有人多說什麽,撤離的行動總共持續了一個小時左右,brad那邊傳來人質全部獲救的說明。“我這邊空了哎。說好的和我一樣?”時繹舟終於又從吊床上跳了下來,邱十裏總覺得他在打量自己。“算了,你們兩個還是都別走了,”他又歎了口氣,“確實也是我要見你們啦。現在,我的目的也算達到了。”邱十裏能感覺到,隨著人質和部下的出洞,大哥明顯地放鬆了不少,可他自己還是沒有放鬆,正是大哥的這種無所謂似的坦然最令他不安。方才他趁亂給老k下了留在洞內的指令,現在收到了回複,老k就藏在離他們不足五米的穴道之中。那回複同樣出現在時湛陽的耳麥中,但他還是毫無波動,語氣照樣是閑聊的樣子,“這兩年你變化不小。”“是嗎?確實很大吧,”時繹舟來回踱著步子,笑道,“我結婚了哦。就在去年,和江口理紗子,當然,這本來是個秘密。”“你們知道剛才幫我的都是誰的人嗎?還有,你知道為什麽安東尼奧不在嗎?”他又輕快地補充,“理紗子幫我把他帶走了,畢竟他還有點用處,大約一個小時之前,猜不到吧,我背後也是有通路的,很窄的一條,蠢警察發現不了而已。”果然,果然。邱十裏攥著五指想。你也可以跑。實在太靜了,他找不到機會把另一個出口的事情傳給brad。自從“理紗子”三字從時繹舟嘴裏出來,時湛陽臉色就很差,“恭喜。”他說。“哈哈,很夢幻吧?我也能結婚,”時繹舟靠在石柱上,低垂著腦袋,“但是好沒意思啊,你今天也很沒意思,你的寶貝ナナ更無聊——都啞巴了嗎?”時湛陽反問:“你還打算出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