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展還是那個紀展,跟他一點也不客氣:“夏庭晚,到時候請我吃飯啊!我可不是指一頓而已,你得把h市最好吃的都帶我吃個遍。”“沒問題啊,我管飯。”夏庭晚說:“但你得陪我去k歌——而且,要唱你自己的歌。”“嘁,那你還不承認你是迷弟。”夏庭晚忍不住笑了。和紀展說話總讓他感到很清爽的開心。其實之前他也悄悄擔心過,他們之間隱約的曖昧,如果就像他當年和邢樂的朦朧感情那樣,揭破了之後反而陷入尷尬境地,那麽對於他來說,再度失去一個真心欣賞的朋友,實在是很傷感的一件事。但幸好,紀展是簡單純粹的。和紀展在清邁的那一夜,就像是泰國的夏風一般爽利地拂麵而過,並未留下任何多餘的黏膩。……另一方麵,夏庭晚也沒有放棄想要和尹寧好好相處的希望。這幾天,他一邊反複細讀《尋》的劇本,同時也嚐試著在家裏和尹寧多一些互動。他買了一套《秘密花園》的填色繪本,想要和尹寧一塊兒填色。h市下起了細雨,或許是快入秋了的緣故,夜風也漸漸轉涼,夏庭晚把窗子打開了一條小縫,泡了一壺橘子茶放在桌上。其實如果不是和尹寧的關係並不密切,這多少算得上是很溫馨的場麵。夏庭晚打開繪本,讓尹寧挑了一頁線條比較簡單的,然後把一套120色的水彩鉛筆都攤開放在桌麵上,很認真地詢問道:“寧寧教我吧,選什麽色調好看?”尹寧最開始低著頭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從褐色調的十幾隻鉛筆裏,跳出了幾隻比較淺的塞到夏庭晚手上,然後指著繪本上的貓頭鷹小聲說:“你給貓頭鷹的頭上色——”“好。”夏庭晚很聽話,按照尹寧的指示拿起鉛筆一筆筆地畫了起來。尹寧自己挑了好幾隻綠色的鉛筆,給貓頭鷹周圍繁複的葉片上色。夏庭晚對畫畫一竅不通,又不知道多少年沒握過畫筆了,哪怕隻是上色,自己也覺得筆觸無比笨拙。尹寧要求很高,一看到夏庭晚畫出線,就伸出手掰開夏庭晚的手指,很執拗地低頭用橡皮把有瑕疵的區域通通擦掉。夏庭晚很明顯地感覺到了來自小男孩的嫌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尹寧左眼視力受損,畫畫時也要稍微偏著頭,有時臉沒轉過來,左眼又看得模模糊糊不真切的時候,就會把顏色畫出界。尹寧又似乎有點偏執。有一片葉子沒畫好,他就用很大的力氣反複用橡皮擦來擦去——顏色掉了,又重新上,再擦掉時,隻聽“嘶”的一聲,竟然是畫紙都被磨破了一小塊。“寧寧——”夏庭晚有點擔憂地抬起頭,剛開口。隻見尹寧忽然用力地把手中的鉛筆摔在了地上。他似乎還不解氣,又推開夏庭晚的手,把兩個人一起畫的這一頁繪本嘶啦一下子從本子上扯了下來,揉成了團扔了出去。男孩子的眼睛發紅,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他小小的臉上的神情,有種叫夏庭晚感到害怕的暴戾和憤怒。“我討厭你。”尹寧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趴在桌上,聲音帶著一絲嗚咽:“看不清,左眼總是看不清,我不想畫畫了,再也不想畫了。”夏庭晚看著尹寧瘦小的背脊,手指抬起來,顫抖著想要觸碰男孩的肩膀,可卻始終不敢放下去。聽尹寧那樣說,他心痛得也快要哭了。——“對不起、對不起……”夏庭晚聲音打顫地說:“寧寧,你已經知道了,是嗎?”尹寧伏在桌上,身體一直發顫,過了許久才小聲說:“我……我問子辰哥哥,為什麽我一定要和你住在一塊,是蘇言哥哥不要我了嗎?他告訴說,因為你做錯了事,想要補償我,想要我原諒你……我、我就知道是你。我之前就想過,為什麽你臉上也有傷疤,而且一看到我,就……就很奇怪。”夏庭晚聽得有些失神,可是這卻又的確是意料之中的事。他心裏明白——尹寧遲早要知道的,這本來就無法隱瞞。所以他也從來沒想過要刻意去掩飾。他第二次見尹寧就失態地不停道歉,還要蘇言把他拉起來才勉強製止自己,其實那個時候的表現,就已經足夠讓人疑心了吧。他是沒有立場去責怪任何人的,哪怕是溫子辰和尹寧說的,道理上來講也沒做錯什麽。他之前想,或許和尹寧修複一下關係之後,再來慢慢講述會好一點,但是其實仔細想一想,那又有什麽不同——他到底是酒駕撞人了,所以也沒什麽好委屈的。夏庭晚努力平靜下來情緒,他深吸了兩口氣,低下頭把四散的鉛筆一隻一隻收進鐵盒裏,然後看著尹寧趴在桌上的後腦勺說:“寧寧,對不起。”他重複了一遍那三個字,想著男孩趴在桌上說不想畫畫了的樣子,自己也覺得好無力,輕聲繼續道:“其實我也知道,現在再說一萬遍對不起也是沒用的……照顧你,的確是想補償,可是這樣的補償,對你來說,也已經是造成傷害後的亡羊補牢。你、你討厭我,是應該的。”尹寧聽他這麽說不由抬起頭,盯著夏庭晚說:“我討厭你,我也不想原諒你,無論你做什麽,我都不會原諒你的。”男孩的眼圈是紅的,可是卻倔強地不肯流淚。夏庭晚鼻子一酸,他蹲下來,卻不敢再看尹寧的眼神,低下頭,喃喃地說:“好,不要原諒我,寧寧不要原諒我。”尹寧一把推開了他,掉頭跑進了自己的房間,把房門反鎖了起來。……深夜裏,尹寧忽然肚子痛了起來。夏庭晚想帶他去醫院,可是尹寧蜷縮在被窩裏把臉都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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