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樺恍然,是這個道理了。她望著楚華樆,忽地覺得皇上那句「性溫而難成大器」是帶有偏見的。何為大器?所謂「言念君子,溫其如玉」,溫則有禮,進退有度,是克製也是掌控。槿樺隻覺得楚華樆是與他人不同的。


    ……


    身為侍讀,除了每天要隨侍在書房,還有一樣躲不掉的便是陪著皇子練習騎馬和射箭了。前一項槿樺倒是學過,出身將門接觸馬匹的機會很多,小時候她也央求過她哥哥偷著教她騎馬,雖然次數不多但也大體掌握了這項技能。可這後者她是從前連碰也沒碰過了。


    她先前早就聽說過在王府的一角有個小型的演武場,據說每個皇子府裏都會設有這樣一塊地方。說起來她入王府這麽久了,還是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


    槿樺望著老遠處一排草繩編捆成的靶子不由得有些發慌,射箭不必讀書,讀書她可以提前自學而成,可這射箭……皇子府中,她若不是跟著楚華樆來了這演武場,根本連個摸著兵刃的機會都沒有,更別提提前練習了。


    槿樺握著弓的手心已經濡濕了些汗出來,這偌大的演武場中除了靜立在一旁的小廝就隻有她和楚華樆,殿下那邊她本就心虛,生怕和那人對上視線,巴不得對方專注練習忽略了自己,自然是不敢主動看過去的,可這樣一來,這裏連個能讓她悄悄模仿渾水摸魚過去的人都沒有了。


    楚華樆射了三箭,回眸便見自己的小侍讀正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許是他的視線太過明顯,槿樺輕顫了一下,自知是躲不過去了,又不能裝作是看不見,隻好硬著頭皮將頭抬了起來。


    「以前沒射過箭?」楚華樆一眼將她看穿。


    槿樺知道這不承認是不行了,她頓了頓,聲音小得如同蚊音卻還是不得不如實地回答:「沒有……這是第一次。」


    楚華樆沒有出聲,槿樺垂下了視線垂眸盯著腳尖,連她自己也覺得她身為一個出身將門世家的「公子」,連弓箭都不會握實在是有點說不過去了。她張了張口,想將什麽早年流落在外那套說辭搬出來應對,一抬頭卻見楚華樆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


    他聲音溫沉:「我教你。」


    他伸出手將槿樺手裏的弓調整到了合理的位置,繡著金絲雲紋的靴子碰了碰槿樺的腳尖示意她站好。楚華樆繞到她身後,抬起了槿樺拿著弓的胳膊,另一隻手示意她將箭輕搭在弓的中央。


    槿樺感覺自己完全被籠罩在了對方的影子裏,像是被那人圈進了自己的領地,周身盡是他如玉般輕觸溫涼的氣息。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接近楚華樆。


    這樣的認知讓槿樺忍不住屏息。


    楚華樆像是渾然不覺,他自然地將右手輕搭在槿樺的手上,同她一起捏住箭尾,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地平靜:「手端平。」


    槿樺身子繃得緊緊的,她看見楚華樆那骨節分明的手握在了自己手上,他的手指修長而冰冷,帶著絲絲的涼意像是從手指間直接浸到了槿樺的心尖上。


    槿樺感覺自己的心髒驀地停跳了一下,連指尖都開始顫抖了,偏偏手還被那人握著緩緩地拉開了弓弦,她聽見他聲音溫和語調斯理地在她耳邊說道:「我隻教一次,學不好的話出去可就不能說是我教你的了。」


    槿樺身子一僵,下意識地閉緊了雙眼,身體不受控製地鬆了力道,連靶心都沒來得及好好看上一看就將箭射了出去。


    弓箭射穿草靶的聲音清晰可見,槿樺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她熟悉的輕笑。


    「想不到你還挺有天賦的。」


    槿樺睜開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自己剛剛那箭射中的地方,她居然命中了靶心了?!


    楚華樆鬆開手向後退了一步,尾音帶著微微上揚的起伏,「再試一次?」


    槿樺剛剛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楚華樆身上,哪裏記得住他都教了些什麽。然而對方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實在太過明顯,槿樺動了動僵硬的手腕,無可奈何地將弓再次舉了起來。


    她左手握弓右手拿箭,楚華樆深秀內斂的鳳眸從她身上掃過,聲音溫沉又像是多了幾分認真:「手臂端平,身子不要後仰。」


    這人,明明剛才還口口聲聲說隻教她一次的。槿樺暗自腹誹,身體卻是照著楚華樆說的開始調整姿勢。


    微風吹過麵頰,一縷碎發隨風垂落到鬢間。明明隻做過一次的動作隨著槿樺看向靶心的那一刻變得無比順暢自然,就好像這些東西是與生俱來就蘊藏在她身體裏的本能,隻因楚華樆的一句話便被悉數調動了出來。弓弦拉開的那一刹那,連視線都變得異常清明了。


    槿樺驀地鬆手,箭矢再次精準地命中靶心。


    楚華樆眸色一深,有那麽一瞬間那雙漆黑的眼睛裏閃過了一絲久違的訝異。他薄唇輕抿成了一條線而後嘴角微微勾起了一個很好看的弧度,他開口道:「槿樺,你是真的很有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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