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一出,整個大殿都安靜了下來。


    祝氏啞然,睜大了幹澀的眼睛。馮奚言也不磕頭了,呆愣愣地望著。魏陽麵上更是帶了喜色。


    「纓娘!」慶元帝搖頭,「不許胡鬧。」


    馮纓笑:「我沒有胡鬧。」


    她笑吟吟地掰起手指,「我與魏長公子認識。他模樣生得好,聲音也好聽,聽說博聞強識,定然是個很會講故事的人。最主要的,是長公子他身子不好。」


    前頭的什麽會講故事,一聽就知道是鬼扯。可什麽時候身子不好,也成了一個同意的理由?


    馮纓問:「魏大人,如果我嫁了長公子。長公子幾年後過世,我是說如果過世,魏家可會同意我離開?」


    「自然是會的。」


    「不管我是改嫁還是遠行?」


    「不管。」


    馮纓得到了答案,這才看向慶元帝:「表舅,你看,這就是我的理由。我與長公子吃過酒,還算投緣,既然回京左右都是為了嫁人,不如就嫁去魏家,給長公子衝衝喜。」


    慶元帝問:「不怕守寡?」


    「不怕。」馮纓笑,「我與長公子投緣,他活著,我就陪著他。他若是去了,我就回河西。天高鳥闊,無牽無掛。」


    「可如果他病好了呢?」皇後問。


    馮纓想了想,道:「那就看他的意願。」


    她把選擇的權利放在了魏韞的身上。她總有種感覺,這人興許不會真的那麽短壽。


    可既然魏家把主意都打到了衝喜上,隻怕情況也的確不容樂觀。


    想到魏韞那張臉,馮纓就覺得,這個計劃通。


    她想著,遂往馮奚言夫婦倆身上看了一眼。比起雖然歡喜但仍稍顯鎮定的魏陽,這對夫婦隻差在臉上刻上「狂喜」。


    「我要嫁人了,有件東西總是要拿回來的。」


    馮纓說著,衝夫婦倆微微一笑,「我別的不要,爹允許我出嫁時帶上我娘的嫁妝就行。」


    「不行!」


    祝氏脫口而出,馮奚言想要去捂她的嘴已然來不及。


    馮纓歪頭:「我娘的嫁妝,為什麽我不能帶走?」她把頭一扭,歎氣道,「表舅,大哥在河西的時候說過,我娘活著的時候說了,她的嫁妝日後是要留給我們兄妹倆的。我還寫信給大哥了,打算等成親,拿了娘的嫁妝,分一半出來給他送去。」


    她搖頭,「河西的日子太苦了,舅舅們把銀錢都貼在了營中,還幫著養了幾個遺孤,花錢如流水,我娘的嫁妝送去了,總能幫著貼補一二。」


    大啟自先帝起,從未在軍費上苦過將士。可如河西,很多軍費隻能維持軍營上下的生活,舅舅們常年與將士們為伴,最常做的事,就是將自己的銀錢貼在將士們的身上或者家中。


    教養遺孤,更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她打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拿那些嫁妝。她占著這具身體,受了盛家人這麽多年的疼愛和照顧,她理當幫著他們拿回盛家送出去的東西,然後拿著那些嫁妝送回盛家人手裏。


    馮纓從不賣慘。


    她就是在和慶元帝說起河西那些生活的時候,也都歡歡喜喜的。她現下突然這麽說,倒是叫人心底泛出苦澀來。


    「朕也想知道,」慶元帝沉下臉,「和靜出嫁時,朕還記得那些抬出去的嫁妝。什麽時候,已經過世妻子的嫁妝不歸女兒帶走了?」


    「和靜的那些嫁妝,去了哪裏?」


    嫁妝去了哪裏?


    自然是都落進了祝氏的荷包裏。


    盛家就隻有一個女兒,封作和靜郡主。郡主出嫁,不光是盛家,就連慶元帝都添了不少嫁妝。當時全平京城的人都看到,和靜郡主出嫁,無數的嫁妝箱籠抬進了他忠義伯的府內。


    民間確有破落人家的婆婆和兒子聯合起來,算計媳婦嫁妝的事。


    什麽拿兒媳婦的嫁妝吃山珍海味,填補自家虧空,甚至還有拿著媳婦的嫁妝在外頭安置宅子養外室,或是養著家裏大大小小的妾室通房庶子庶女。


    慶元帝是個愛聽故事的,閑時也會叫太子將外頭的事說來於自己聽聽。聽得多了,自然知道這類事,再看馮奚言夫婦倆的反應,哪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


    「和靜的嫁妝都去了哪裏?」慶元帝問。


    「自、自然是在的、在的……」


    馮奚言結結巴巴,拚命往馮纓身上看。


    馮纓不動。


    從慶元帝開口後,她就突然乖巧起來,安靜地站在一旁,時不時瞅瞅帝後,像極了受了委屈的小孩。


    「大啟曆來允許兒女在母親過世後分走母親的嫁妝。當初阿澤和纓娘年紀還小,你們夫婦倆幫他們兄妹守著嫁妝,情理之中。但現在,該還給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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