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憲清和宋晉庭有些淵源,是看著他長大的長輩,對他歸來欣喜,眯著眼笑道:「回來就好,在書院時,隻管當這是自己家,你住的地方早著人給收拾好了。」


    這頭話剛落,胡子發白的老先生卻又歎口氣,惋惜地感慨道:「真是誰也沒能料到你小子居然走這樣一條路子。」


    ……走了這樣一條路子。


    先生的話讓宋晉庭莞爾,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好惋惜。


    他嘴角勾著好看的弧度道:「從文從武,都一樣,何況掌戎司說到底幹的還是那些子陰謀詭計的事。即便我真高中,進翰林,立朝堂,又能少了勾心鬥角?」


    宦海沉浮,文人鬥起來兵不刃血,比白刀進紅刀子出的武將要陰狠得多。


    他宋家不就是爭鬥裏的犧牲品嗎?


    青年笑得雲淡風輕,揚憲清捋著下巴的胡子還是覺得可惜。


    武官路子和文官路子差太多,晉升就是個問題。不過轉念一想,能還有出路就是大幸,倒不再拘泥那些惋惜了。


    揚憲清說:「掌戎司是天子近臣,手中利刃,但凶名在外,內裏也鬧得烏煙瘴氣。即便你帶著恩典進去,還是要多注意。」


    宋晉庭應是,老人話音又一轉道:「太子殿下想把你編入東宮衛,結果聖上直接把你歸到掌戎司。我還替你欣喜,轉眼卻聽到說你要來教女學的學生們騎射?這簡直叫人匪夷所思,聖上到底是要用你,還是不想拂太子的麵子,直接把你分配‘邊疆’來了。」


    宋晉庭這些年有聯係的隻得揚憲清和太子,太子幫他籌謀回京的事,揚憲清知道得一清二楚,更別提揚憲清現在管著女學。


    他並不瞞心思,直言道:「是我向聖上主動請求的。」


    他對麵的老先生略一沉吟,點頭說也好:「畢竟不是正經選拔進去掌戎司,先避避鋒芒,到女學來也能暗中替陛下做事,立功了再到那頭,要朝你挑刺的也好有點忌憚。」


    「不,晚輩不才,來女學隻為一人。是為我那退親的小青梅。」


    揚憲清平白就咳嗽起來,咳得一張臉都漲成紫色。


    宋晉庭給他倒茶遞過去,老人一把推開:「你、你……不喝!喝了一會你再語出驚人,我這條老命今兒就交代在你手上了!」


    「——你這是念著她,還是不忿當年謝家行事?要乘機磋磨人家?」


    實在不怪揚憲清震驚,宋晉庭帶著明確目的直奔女學,誰能不多想!


    把人嚇著,宋晉庭依舊是笑:「先生覺得呢?」


    他輕聲慢語的再溫潤不過,一個呢字用出幾分繾綣的味道,實在不像是要報複謝家。揚憲清卻還是忍不住瞎琢磨。


    昔日意氣風發的少年受盡白眼和人心冷漠,即便此時和煦得像春日拂過湖麵的風,可春風掃尾過,還會有冬日遺留未散的涼意。


    揚憲清把想法一收,瞪眼警告他道:「我的地方,不許胡來!」


    不管是餘情未了,還是惡意傾紮,這裏是女學,都不允許鬧出幺娥子。


    「先生這是疑我了,我心裏難受。」宋晉庭手掌撫上心口。


    揚憲清看到昔日頑劣少年的影子,更琢磨不透,不客氣下逐客令:「走走走,回你的屋子呆著去!給我把院規讀熟,不,背熟!」


    宋晉庭乖巧告退,那讓人省心的樣子實在看不出別的來。


    揚憲清對著還在咕咚咕咚作響的銅壺出神片刻,嘴角一動,胡子翹了翹,揉著額頭呻吟:「哎喲,頭疼。」


    臭小子還不如隨便找個借口糊弄自己呢。


    明白地知道帶著心思來,這鬧得他要怎麽去麵對人小姑娘。


    揚憲清還在偏向於宋晉庭是來者不善,巧不巧,人小姑娘後腳就來到了。


    外頭的書童朗聲通報,讓他忙斂起思緒請人進來。


    謝幼怡被請入內,恭敬朝揚憲清見禮喊先生。


    「回來了,回來就好。」揚憲清點點頭,因為宋晉庭剛才那些話,一時再見到謝幼怡莫名不自在。


    像極了助紂為虐,見到苦主的心虛。


    先生素來有威儀,今日比往日話少,謝幼怡並未察覺有異,而是雙手捧著一盒子送上,垂眸道:「這是學生從江南尋得的好茶,茶到手上就一直密封存好,好帶回給先生嚐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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