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手上提勁兒,將楚璿鎖進自己懷裏,道:「朕的身邊不需要高門貴女,大周數代君王飽受外戚亂政之苦,朕的皇後隻要家世清白即可。」


    楚璿腦子裏有根弦,從剛才向蕭逸拋出那個問題時就緊緊繃著,聽到他這樣說,非但沒有覺得輕鬆,反而疑竇叢生。


    他答得過於規整,隱有深意,好像是特意說來給她聽,要她轉述給外公的。


    她今日費盡心思繞了這麽大一個圈子,難道還是被他一眼看穿了麽?


    若是這樣,這個人也太可怕了。


    楚璿暗自琢磨著,陡覺唇上一緊,蕭逸抬手撫上她的唇,鋪著剝繭的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描摹著她的唇線,輕歎道:「璿兒,你忘了嗎?朕曾經說過,你我之間不會有別的女人。」


    楚璿倚靠在他的懷裏,姿態柔順,心中譏誚:雲雨時的承諾,纏綿榻席時的誓言,她要是當了真,那就是自鑄鐵環繞頸,隻怕到時候怎麽死得都不知道。


    可她肯定不能把心裏話說出來。


    非但不能說,還得裝作深信不疑。她抬手搭上蕭逸的肩,柔軟闊袖蕩漾著漣漪翩然垂下,宛如她這個人一樣,身若無骨,嬌憨溫順地坐在蕭逸腿上,緊貼在他的身上,嗔道:「好了,思弈不要歎氣,是璿兒的錯,我以後再也不問這樣的問題了,好不好?」


    蕭逸垂眸看她,眸中若含著破冰的鑿錐,能一直探到深潭底。


    楚璿其實挺害怕被蕭逸這樣盯著看的,好像自己是個術法拙劣的小妖,在他的注視下無所遁形。但兩人靠得這樣近,鼻息交纏,體溫相融,她隻有硬著頭皮含笑對上。


    好在蕭逸沒有在這上麵多糾纏,也未見為她的甜言蜜語多高興,隻是抱著楚璿,看了眼窗外沉釅夜色:「時辰不早了,我們早些安歇吧。」


    他正抬了手要去脫楚璿的衣衫,誰料楚璿像個滑膩膩的魚兒,‘呲溜’一下從他的懷抱裏掙脫了開,站在他麵前,垂眉斂目,格外端正。


    「思弈,我仔細想過了。我是來宣室殿侍疾的,侍疾就該有侍疾的樣子,怎能整天懶在龍榻上?這宣室殿裏裏外外那麽多雙眼睛看著,時間久了,豈不要說璿兒恃寵而驕,沒有規矩。」


    蕭逸腦子裏一下蹦出個念頭:這是小白兔裝得久了,終於不耐煩,要開始作妖了……


    他生出幾分興致,似有玩味地將楚璿凝住,道:「那你想如何?」


    「思弈且睡,璿兒就守在您床前,您夜間若是有什麽需要,隻管吩咐。」


    蕭逸似笑非笑地掠了她一眼,起身讓她伺候著換寢衣,心道這鬼丫頭一肚子鬼花活,把話說得這麽規矩肅正,他倒不好把她生拉硬拽往床上摁了。


    到底是個皇帝,在愛妃麵前還得要點臉麵,吃相太猴急了跟幾輩子沒沾過女人的毛頭小子似得。


    且跟她耗,這長夜漫漫,就不信她能一直精神奕奕的不打盹兒。


    存了這個心思,蕭逸慢悠悠地上了床,淺寐了會兒,睜開眼,見那茜紗窗外烏漆漆的,隻有零星燭光縈然映上。


    周遭靜謐至極,估摸著至少過了子時。


    他忙探起身去尋楚璿。


    她正蹲在床尾抱著個茶盞‘咕咚咕咚’喝水,見蕭逸醒了,忙蹲著挪到床頭,壓著嗓子問:「思弈有何需要?」


    蕭逸揉搓著惺忪睡眼看了看她那雙烏靈淨澈、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心道還沒到時候,便沉沉地躺了回去,閉上眼,悶聲道:「沒事,你接著喝吧。」


    這樣一夜折騰了五六回,蕭逸憋著口氣不肯睡沉了,隔個時辰起來看她一次,一直到卯時,太監叫起,這丫頭還是一副精神煥發的模樣趴在他床頭,跟個吸滿了書生精氣的女鬼似得,捏著他的寢衣輕輕搖晃著他:「思弈,起來了,該上朝了。」


    蕭逸一個鯉魚打挺,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賭氣似得掀開被子,以衣帶風地赤著腳出去了。


    今日朝會,朝臣眼見著向來龍馬精神的皇帝陛下眼瞼發烏,滿麵疲色,不住地打哈欠,想到楚貴妃進了宣室殿侍疾,都各自心中有數,私下裏遞一遞曖昧的眼風,到底是年少氣盛,美人在懷,春宵帳暖,哪還顧得了許多。


    禦座三階高,蕭逸坐在上麵把底下那些猥瑣臉、醃臢心看得明明白白,看得越明白,他就越憋屈。


    他絕對是讓那鬼丫頭算計了!


    下了朝,正想回內殿弄明白是怎麽回事,難不成這丫頭當真是白天背著他吸人精魂,晚上出來作妖。


    孫玄禮恰在此時請求召見。


    校事府把長秋殿那兩個宮女的祖籍來曆又翻騰了一遍,查出當初內直司擇選宮女分配各宮各殿時,是有人在背後給這兩個宮女打點過才得以在長秋殿謀事。打點的人是神策軍護軍中尉孫忠,隻要到吏部去翻一翻籍錄,輕易就能查到孫忠是輔國將軍常景一手提拔上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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