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本來對常景有些疑心,可各個線索都對準了他,蕭逸反倒覺得這事不是常景幹的。


    往內宮安插眼線是重罪,是正犯在蕭逸忌諱上的事,常景再是個大老粗,也不會把事幹得這麽拖漿帶水,正等著人來查他似得。


    可他又隱隱覺得,這事兒也不像是梁王的手筆。梁王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不會把事做得這麽糙,況且這事兒出了好幾天,直到今日才有人在朝堂上含沙射影地提出,應對勾結內宮的朝臣嚴加懲辦。其矛頭正指向這兩個宮女和常景……


    若是梁王幹的,既下了手要收拾常景,會出手迅如雷電,一上來就捶死了,不會給他喘息之機。


    可如今,梁王動作這麽遲鈍,顯然也是才反應過來。


    不是常景,梁王又事先不知情,那會是誰呢?


    蕭逸隻覺陷入迷霧裏,水汽濛濛看不清前路,思忖了許久,才道:「接著查。朕尋了個名目把貴妃留在了宣室殿,近日她是不會回長秋殿了,你把長秋殿翻過來也無妨。」


    孫玄禮得了旨意,忙應是告退。


    用過午膳,蕭逸在前殿琢磨了許久,心道若是關鍵在楚璿的身上,那除了常景還有人想置她於死地,這個人會是誰呢?


    她入宮三年,隻是傳遞些宮內的消息給梁王,從未主動出手害過旁人,若非擋了別人的路,還有誰會對她如此恨之入骨呢?


    百思不得其解,眼見天色漸漸暗沉,他便擺駕回了寢殿。


    高顯仁目光炯炯地端著拂塵迎了出來,湊到他跟前小聲道:「陛下,奴才都查明白了。從您早起出去上朝,這楚貴妃用了朝食就睡下了,一睡一整天,是連午膳都不起來用,隻等到太陽落山您快回來了,她才起身梳洗用些糕點切鱠,這麽個做法,您說她晚上能沒精神嗎?」


    瞧著皇帝陛下那暗沉的臉色,高顯仁嗟嗟歎道:「可太有心眼了,您不能輕敵,得保重龍體啊……」


    蕭逸進了內殿,宮女們跪了一地,他隨意擺擺手,便都退出去。


    這殿裏經年焚著龍涎香,是極醇正清馥的味道,自打楚璿搬進來,又添了幾分甜沁的脂粉香,混雜在一處,聞起來倒別有一番怡人滋味。


    蕭逸本憋著勁兒要跟楚璿認真算算賬,可一深入殿,紅燭影綽綽,袖滿盈香,連羊脂玉瓶裏插著的折枝花都比往日鮮妍,望進眼底,春情宜人。


    到他拂開繡帷時氣已去了大半,但見楚璿聽見響動慌忙撥斂著裙緞迎出來,桌上擺著各色蜜餞、果脯,楚璿這小饞貓的嘴角還沾著一點雪白的酪漿,蕭逸不禁笑了,抬手輕輕揩著她的唇角,道:「膳房今日倒是守規矩,沒給你上切鱠。」


    楚璿卷出一截粉色的舌頭,靈巧地舔了舔兩片唇瓣,把碎渣殘漿一股腦舔幹淨了,嘟嘴道:「還說呢,高大內官把人家好一通訓斥,現在誰還敢上這道菜。」


    「那都是為了你好,又生又涼吃下去傷身子,你年紀輕輕的,別不知道深淺……」


    楚璿癟著嘴給蕭逸褪外裳,臉頰微微鼓著,瞧著就是不服氣的樣兒。


    蕭逸看在眼裏,隻散漫地笑了笑。他若是上來興頭要跟楚璿鬧一鬧,那都是夫妻間的閨閣情趣,但話又說回來,他好歹長了楚璿好幾歲,又被她叫了好幾年的舅舅,總不能什麽都跟她一般見識,該寵該縱的時候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


    他不打算就昨晚的事再計較什麽了,楚璿那點小心思他也懶得戳穿。但用完了晚膳,這小丫頭還依昨夜如法炮製,無比執著地要趴他床頭。


    甚至今夜更絕,還換了身素白的雪紗襦裙,這要是半夜三更,他半寐半醒之際,一睜眼看見個慘白慘白的身影掛在他床頭上,這鬼丫頭要是再使壞衝他咧嘴笑一笑,燭光暗昧,紅唇映著白牙,那不得把魂都嚇掉了。


    蕭逸躺在床上,捂著額頭無奈苦笑,想起長秋殿那一攤至今沒攪明白的渾水,又對她生出幾分憐惜之意,側過身握住她的手,狀若隨意地閑聊:「璿兒,你想家嗎?」


    他十分清晰地感覺到掌間那柔若無骨的小手猛地一僵,原本笑嗬嗬的小臉慢慢黯了下來,好半天,楚璿才出聲:「不想。」


    她睫宇垂落,呢喃:「我哪有家啊?我一出生就被抱到了梁王府,沒在爹娘身邊待過一天,從沒住過的地方能叫家嗎?再說梁王府,那更不是我的家了,我跟他們都不是一個姓,從小被一群姊妹們叫野孩子,我可都記著呢。」


    憶起那些不甚美好的淒落往事,楚璿原本不錯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穀底,連偽裝都忘了,把實話全說了出來,可又突然反應過來,她當著蕭逸說這些幹什麽,跟告狀似得。


    「其實也沒什麽,都是小時候不懂事,她們罵我,我就打她們,也沒讓誰討去便宜。後來長大了我們都好著呢。」


    蕭逸本目光深眷地凝望著她,聞言淺淺一笑,頗有些寵溺意味:「是呀,我們璿兒厲害著呢,從六歲起能就鏖戰群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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