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做夢也想不到,年少時隨意拈來的戲言,竟在多年後宿命般的全應在了他自己身上。他就是那沒出息的男人,被楚璿折騰得寢不安寢,還在心裏偷偷美滋滋的。


    蕭逸長歎一聲,捂住額頭,哀聲道:「人真是不能亂說話,亂說話要遭雷劈的。」


    楚璿趴在他床頭,聽他回憶了這一段往事,仿佛回到了那有些小煩惱、但總體來說還算自在的孩童歲月,不禁唇角輕翹,垂眸看了看蕭逸,霍得站了起來。


    她把拖遝的白紗裙攏到腳邊,抿了抿唇,道:「小舅舅,您就踏實睡吧,別想著半夜我會打瞌睡……我早在白天都睡夠了。」


    蕭逸聽她冷不丁叫自己小舅舅,很驚訝了一陣,心道這丫頭莫不是想起她小時候他對她的好,良心發現了……


    卻聽她繼續道:「我這身衣裳也是特意從箱底翻出來的,想穿上在半夜嚇唬您,嗯……料子不好,紮人,我去換下來了,然後就不回來了,我就在偏殿玩一會兒,您自己睡吧。」


    說罷,她斂著裙紗,朝他鞠了一禮,轉身走了。


    蕭逸坐起身來看著她的背影,不禁笑出了聲。


    這丫頭就是這樣,但凡有誰真心對她好一點點,她都會一直記著。


    可自從梁王把她送進了宮,他把她變成了自己的女人,兩人中間隔著那麽多權欲紛爭,她在周身築起了厚重的防備,即便他把心捧給她,她也不會信了。


    蕭逸唇邊那抹溫柔的笑意慢慢化作了憂鬱愴然,望著空空的殿宇,出神發怔。


    繡帷外傳進腳步聲,高顯仁壓低了聲音道:「陛下,侯尚書和孫校尉求見,他們說長秋殿藏毒案已經查清,茲事體大,等不到明天,需得立刻向陛下回稟。」


    宣室殿內已撤了大半的燈燭,疏疏落落的光火閃爍在鎏金燭台上,四麵牆壁篤實,愈發襯出殿內的沉暗幽靜。


    蕭逸了解侯恒苑的為人,若非十分緊急,他不會拽著孫玄禮連夜麵聖。便連更衣都省了,隻在寢衣外搭了件墨色縷金祥雲的委地披風,兩側的紅絲絛虛虛墜下,一晃一晃的從屏風後被帶到了禦座上。


    侯恒苑和孫玄禮剛要深揖叩拜,便被蕭逸叫住了:「不必多禮了,老師有話但說無妨。」


    侯恒苑看了一眼孫玄禮,道:「孫校尉已將長秋殿的事查清楚了。」


    「那就說吧。」


    「臣奉命翻查長秋殿,在殿中後花園的地底下挖出了些東西……」


    內侍將一個沾著斑駁泥土的綠綢布包裹呈上,高顯仁在龍案上添了一盞燈,借著微暗的光,蕭逸隨手拿起紫毫筆細細撥弄了一番,發現就是些碎瓷片,青釉、白釉都被砸得碎碎的,看不出原先是做什麽用的。


    他向孫玄禮投去了疑惑的眼神。


    孫玄禮道:「臣調閱了司製局的記錄,發現從半個月前開始,長秋殿的瓷器就損耗得很多,司製那邊的說法是,長秋殿新調來了一批宮女,手腳不伶俐,差事不嫻熟,碰翻個茶啊碗啊的都是常事。因是貴妃娘娘的寢殿,司製不敢怠慢,立刻準備了新的奉上。」


    「臣已將這些碎瓷片拿去給司製辨認了,司製確認就是近半月來長秋殿損耗的那一批。」


    蕭逸高居禦座,隱在光線暗昧中,看不清是何神情,隻是沉默了片刻,問:「這又能說明什麽?」


    「陛下不覺得奇怪嗎?既是宮女打翻了瓷器,那收攏了扔出去就是,何苦要偷偷摸摸埋在後院?於是臣仔細查看,發現這些瓷器的邊緣都或多或少有些豁口,像是被什麽東西咬過的……」


    蕭逸捏起其中一塊,指腹摩挲著薄瓷邊緣,摸到了豁口,不由得指間用力,將瓷片緊緊捏住。


    孫玄禮繼續道:「臣檢查過當天早晨的所有禦膳,發現除了那盤榛子糕,其餘的皆無毒。也就是說那突然躥出來的兔子是直奔著有毒的榛子糕去的,若非是巧合,那便是有人一直在訓練它,那些被丟棄的瓷器都是在訓練兔子過程中被它咬壞的。」


    「臣盤問過長秋殿的宮女,她們都知道陛下不食榛子糕,禦駕在的時候,也都盡可能避開這道糕點。可那天早晨是貴妃娘娘特意點名要了這一道,臣想,榛子糕、兔子怕是一早都安排好的,陛下不食榛子糕,若非突然冒出來一隻兔子替陛下嚐了這道糕點,隻怕也不能發現禦膳裏藏了毒。」


    君王的沉默猶如這漫漫黑夜,無邊無際的落下來。


    侯恒苑擔憂地看著蕭逸,上前一步想說些什麽,被蕭逸抬手攔住了。


    他衝孫玄禮道:「你做得很好,回去管好了底下人的嘴巴,此事不能外漏,下去吧。」


    孫玄禮應是告退。


    「陛下,臣鬥膽問一句,此事要如何處置?」


    侯恒苑曆兩代帝王,一直是蕭逸身邊最受倚重信任的肱股之臣,此事既有校事府插手,本來也用不著他多操心。可他料定事情真相揭露之後蕭逸會難以決斷,也實在難以想象把這樣一個禍害留在龍榻枕席之側還會有何遺患,便跟著孫玄禮來了,要親眼看著蕭逸處置了楚璿才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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