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斂袖稟道:「是,娘娘高熱不退,太醫正在煎藥。」


    他浮上幾縷憂色。


    待蕭逸到偏殿來見他時,侯恒苑慮及蕭逸自親政後向來勤勉,今日是頭一回免朝,恐楚璿的身體當真有了大礙,殿門還沒掩上,便急色問:「貴妃娘娘可安好?」


    蕭逸將將斂袖坐好,道:「無礙,老師不必擔心。」


    高顯仁正躬身退出殿外,順手把門推上,君臣兩人的談話零星飄出來,他動作一滯,隨即端著拂塵退到門邊。


    本朝宗法森嚴,不光禁後宮幹政,也禁宦官參與政事。


    高顯仁自蕭逸幼時便伺候在他身邊,對這位小主人十分了解,他雖看上去狡黠多變,奇智百出,好像不屑於走正統路子,但這都是表麵,實際上他是個極尊儒重法、循禮蹈矩的人。


    蕭逸謹遵祖宗家法,即便待高顯仁已很是親厚,但有要緊政務時也都避著他。


    特別是侯老尚書麵聖時,十回中有八|九回他得在殿外伺候。


    這位老尚書是兩朝元老,為人鐵麵錚錚、剛直不阿,朝裏朝外的宗親勳貴見了他沒有不發怵的。


    不光他們發怵,那被陛下捧在手心裏的貴妃娘娘也怕他怕得厲害。


    侯恒苑是科舉出身,諳熟禮法,也幾十年如一日地維護著他的禮法,對於陛下久懸後位、偏寵媵妾的行為頗有微詞。


    貴妃何等聰明,知道自己不招待見,凡是禦前伺候,遇上這位老尚書都是能躲便躲。


    可依高顯仁來看,貴妃這一次是錯了。


    從長秋殿藏毒一案起,高顯仁就覺察出侯恒苑的反常。


    按照大周律法、後宮禮典,楚貴妃的行為都夠賜白綾鴆酒的了。這位老尚書明麵兒上要求陛下嚴懲貴妃,但說來說去最嚴重不過是褫奪封號、逐出宮門,從頭至尾,都沒有一句‘賜死’從侯恒苑的嘴裏說出來。


    他是輔臣,是看著皇帝陛下長大的,在他心裏陛下的安危遠重於自己的性命,他又是個極維護法規禮典的人,向來鐵麵,從不會對什麽人徇私。


    這位老尚書又常去給太後問安,可顯然,太後根本不知道貴妃對陛下做了什麽,否則,就不是如今的小打小鬧了。


    雖然侯恒苑言辭狠厲,對貴妃滿是詰責,但那不過是作為赤膽忠臣對龍體安危的掛懷,剖開表麵上的東西,這位老尚書對貴妃是有著極為隱晦的袒護。


    高顯仁搖了搖頭,在心裏歎道,琢磨不透啊,朝政這潭水,果然是又深又渾。


    ☆☆☆


    殿內寂寂,一片悄靜。


    蕭逸抬手撩了撩綠鯢銅爐裏飄出來的龍涎香霧,語氣頗為風輕雲淡:「這麽說,梁王答應了。」


    侯恒苑點頭道:「梁王答應交出上宛糧倉,同時上表,請求貴妃回王府探親。」


    蕭逸臉色一沉,涼聲道:「貴妃病了,得臥床休養,讓他等著吧。」


    侯恒苑一時無言,沉默許久,才問:「陛下為何覺得梁王一定會答應交出上宛倉?交了上宛倉,那對梁王來說,宛州可幾乎就成一盤死棋了。」


    蕭逸勾起幾許冷笑:「朕這位梁王叔向來老成神算,打的一手好算盤,想讓蕭鳶帶軍入宛州,名為戍邊,暗中屯兵操練,可他也不想想,他那幾個兒子是省油的燈嗎?」


    「先說梁王世子蕭騰,他身為侍中,暗中培植黨羽,實際掌控著好幾個大糧倉和糧道。可蕭鳶缺糧了,他這個大哥不說鼎力相助,竟就坐視不理,由著他去圈地,最後還得楚晏去給蕭鳶善後,這說明什麽?」


    侯恒苑一忖,道:「他們兄弟嫌隙很深。」


    蕭逸譏誚道:「朝中許多人私下裏稱梁王叔為九千歲,都當他隻差一步便要登頂,所以他的兒子們已提前開始爭位了。蕭鳶雖魯莽,可卻不傻,他的兄長已在長安經營多年,根基深厚,本就處處壓他一頭,若是這個時候離京去宛州練兵,做不成是要身首異處的大罪,做成了是給別人做嫁衣,權衡之下,他當然不會去。」


    「梁王叔為人多疑,除了自己兒子也信不過旁人,若是蕭鳶提出來不想去宛州,那他留著上宛倉還有什麽用?」


    侯恒苑對這一番剖根究底的分析很是欽佩,大讚蕭逸智謀無雙。


    蕭逸也隻淡淡一笑,道:「朕記得常景的長子今年也二十多歲了,也讀了幾年書,瞧上去倒是踏實可靠,等上宛糧倉正式辦了移交,朕要換掉宛州郡尉,讓常景的兒子頂上吧。」


    他烏睫垂斂,揶揄道:「這次長秋殿藏毒一事,貴妃陷害了他,朕也沒給他伸張,他的女兒呢朕也不想娶,瞧著讓他受了不少委屈,也算是個安慰。他與梁王向來不睦,能從他嘴裏奪食應當會很高興的。」


    如此一來,是真正的八方圓滿、皆大歡喜,這事也該落幕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貴妃讓朕偏頭痛 卷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靈溪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靈溪風並收藏貴妃讓朕偏頭痛 卷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