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望著她,淚眼婆娑,傾身跪倒在她跟前,握住她的手,顫聲道:「姑娘,我想讓你離開這裏,你不能再陷下去了,你……你根本就不了解陛下。」


    楚璿隻覺荒誕,她不了解?就算她不了解,這也是她自己的事,決定該由她自己來做,何時輪得到旁人來置喙。


    可她的眼皮如灌了萬鈞鉛水,重重墜下來,渾身像被抽了筋骨,再使不上力氣,眼睜睜看著麵前冉冉那鮮活明媚的臉一點點變得模糊,蒼白,漸漸化在了無邊無際的黑暗裏……


    興慶殿上宴樂笙起,眾臣落座,宮女們魚貫而出,抬起甜白釉瓷盅侑酒。


    蕭逸飲過三旬,目光落在自己右邊空蕩蕩的坐榻上,神情幽沉。


    高顯仁最會察言觀色,感覺出皇帝因貴妃的缺席而不悅,正想出去問問怎麽回事,殿外的小黃門卻先從屏風後拐了出來,附在高顯仁耳邊低語。


    他回來,在悠揚鼓瑟的掩護下,躬身衝蕭逸低聲道:「貴妃娘娘那邊派人來說,她身子不適,今晚就不來了。」


    蕭逸麵容一片平靜,甚至唇邊還帶著方才應對臣僚祝壽時而微微噙起的笑意,眼中映出流波蕩漾的水袖妙影,那柔柔蕩開的波漪漸漸冷卻、僵滯,轉瞬間冰封千裏。


    「朕知道了。」


    寥寥四個字,高顯仁很是驚訝,往常陛下若是聽聞貴妃身體不適,哪怕不是立即趕到她身邊,至少也會派禦醫去看,從未像現在這樣,這般冷淡,漠然。


    他偷覷陛下,驚覺他握住酒樽的手緊緊繃住,因為過度用力而骨節凸起,森森泛白。


    蕭逸仰頭飲盡杯中殘酒,衝高顯仁道:「你去告訴梁王,宴席散後留步,朕有話要跟他說。」


    高顯仁依言走下禦階,梁王看上去精神矍鑠,正神采飛揚地同左右閑話,一聽高顯仁這樣說,不由得斂卻笑容,略顯詫異地看向禦座上的蕭逸。


    蕭逸皮笑肉不笑地淺勾了勾唇。


    ☆☆☆


    夜色如墨,冬雨初歇。


    蒼茫驪山被行宮裏的燈燭耀映得如天河,撒下了一把脈脈星光,在黑夜裏幽幽閃爍。


    幾個神策軍打扮的人抬著一方箱子快步從陡峭的山道走下,竟是一路暢通,無人阻攔。


    楚晏從山側的蓊鬱鬆柏裏閃出來,迎向蕭雁遲,焦切道:「都還順利嗎?」


    蕭雁遲抹了一把額間的汗,道:「順利,璿兒大概要醒了,再往前走就是禁軍的防線,咱們出不去,先抬她去我安排好的角房,等明天發現貴妃不見了,勢必會亂起來,到時讓她混在下山搜查的神策軍裏出去,神不知鬼不覺。」


    楚晏忙點頭,抬手招呼他預先安排好的家奴,從神策軍的手裏把箱子接過來。


    蕭雁遲回身朝那些神策軍作了一揖:「有勞各位弟兄了,他日我必相報。」


    神策軍還禮,毫不拖遝,腿腳伶俐地返身回行宮。


    蕭雁遲安排的角房正在驪山腳下,是換值的衛兵夜裏安歇之處,山腳鬆木茂密,綠葉亭亭如蓋,層層掩映著這一楹低矮屋舍,十分隱秘。


    箱子抬進去,家奴退下,楚晏和蕭雁遲上前把箱子打開。


    楚璿還倚在沿壁上睡著,被角房裏陡然亮起的燈燭一映,眼皮顫了顫,幽幽醒轉過來。


    她茫然地揉搓著眼,看向父親和表哥,腦子有些遲緩,許久,才漸漸想起昏迷前的場景,她心中一慌,忙四下環顧。


    這裏狹窄逼仄,還彌漫著一股濕潮的腐氣。


    楚璿一急,晃悠悠地從箱子裏爬出來:「你們想幹什麽?」


    兩人交換了下視線,楚晏站出來,道:「我們帶你走。我已向你外公請辭,不日就要攜家眷回南陽老家,我先把你送回去,讓你的大伯照顧你,到時隻等你兄長從麓山書院趕回,我們一家就可團聚。」


    楚璿隻覺一切虛幻至極,懵懂地看向父親:「這是為什麽啊?」


    「你外公已秘密聯絡駐守韶關的心腹愛將,更把你表哥蕭庭琛派去了淮西與範從賢爭權,種種動作來看,他是等不及要改朝換代了。陛下這些年積蓄羽翼頗豐,必不會坐以待斃。硝煙一旦燃起,那必是一場惡戰,到時候必定會把你牽扯進來的。璿兒,你必須走,再不走一切就都來不及了。」


    楚璿搖頭,執拗道:「我不走,陛下在哪兒我就在哪兒,我不會再幫著外公害他了。」


    「你說什麽?!」蕭雁遲一個箭步衝上來,朝著她嘶聲吼道。


    楚晏扯著他的衣領把他掀開,上前握住女兒的肩胛,垂眸看她:「你這是什麽意思?」


    楚璿認真道:「我愛陛下,我要和他共患難。」


    蕭雁遲被她氣紅了眼,又要往上撲,被楚晏一橫胳膊打了出去,他踉蹌著後退,轟然一聲砸在屋角立的柴火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貴妃讓朕偏頭痛 卷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靈溪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靈溪風並收藏貴妃讓朕偏頭痛 卷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