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晏被自己女兒的天真氣笑了:「你愛他?你知道他是什麽人嗎?」楚晏閉了閉眼,耐下性子,和緩了聲音道:「你不要覺得這些年他寵著你,縱著你,他就是像你看到的那麽溫和好脾氣。當年他初登基在皇位上風搖雨墜,在一幫虎視眈眈的權臣下討生活,能走到今天,城府有多深,手段有多狠,絕不是你能想到的。」


    「璿兒啊璿兒,你再聰明,你也隻是個在王府深牆裏長大的女子,沒有見過外麵的血腥與險惡,可是陛下不同,他就是在血腥險惡裏長大的。你能保證這一生都討他歡心,投契他的心意嗎?若是不能,一旦惹惱了他,他從前有多寵你,往後對你就能有多狠。」


    楚璿抿唇睜大了眼看向楚晏,氣鼓鼓道:「哪有你這樣的爹,攛掇著自己女兒背棄夫君,還在背後說我夫君的壞話,你怎麽能這樣!」


    「不是……」沾了一身灰的蕭雁遲鍥而不舍地爬回來,小心躲避著楚晏的拳頭,伸出兩根手指指向楚璿,咬牙道:「冥頑不靈。我看幹脆打暈了,明天一早送出去,管她願意不願意。」


    楚璿扭頭瞪向他:「我告訴你,誘拐貴妃是重罪,你就算真不想要前途了,也得想想三舅舅,三舅母,你真想讓他們為了你擔驚受怕嗎?」


    「還有,若是外公知道了,你為了我不惜毀壞他的大局,你想想他以後還會信任你嗎?說你沒有前途那不是嚇唬你,沒有了梁王府的庇護,你這輩子就隻能是個莽夫,被大舅舅和二舅舅底下那幾個表哥壓得死死的,一輩子也別想翻身。」


    她口齒伶俐,像珠落玉盤般的幹脆爽落,蕭雁遲自小嘴笨,被她劈頭蓋臉一頓訓,語噎了半天,臉漲得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瞠目看著她。


    楚晏攤開臂膀,拉開架勢:「行,你剛才提起你外公,爹就跟你說道說道。你說你想和陛下共患難就共患難了?你外公答應嗎?你別跟我說那是你的事,你可別忘了當初是他把你送進宮的,你知道背叛你外公的下場是什麽嗎?你知道他是如何對待叛徒的嗎?」


    楚璿愣愣地看著父親。


    「當年的徐慕便是你外公安插在先帝身邊的眼線,可他中途反了水,倒向了先帝和陛下的陣營,你知道他最後是怎麽死的嗎?」


    楚璿倒吸了口冷氣,驚愕至極,徐慕曾經是外公的人?


    「他率大軍入邵陽賑災,在落馬道被蕭鳶暗伏的兵馬以落石襲擊,最後死得連個全屍都沒有。陛下派神策軍搜山搜了整整三個月,隻找回幾塊腐爛了的屍體,還拿不準是不是他的。」


    楚璿隻覺原有想法受到了顛覆,愣怔了好半天,才道:「他怎麽敢?就算陛下那時年幼,可他到底是禁軍統領啊,蕭鳶如此惡毒,滿朝文武就這麽看著嗎?」


    楚晏的聲音一點波瀾都沒有:「你以為蕭鳶是如他表麵那般淺薄無知?他要去殺禁軍統領怎麽會明火執仗、豎他自己的旗幟?當時徐慕護送糧草入邵陽,因要借道與邵陽守軍發生了衝突,蕭鳶命其麾下大軍換上邵陽守軍的甲胄去截殺,查來查去也隻能查到邵陽守軍身上。」


    「而當時的邵陽郡守乃是常景的心腹,這事兒若要攤開來查,常景第一個要倒黴。而當時他是牽製你外公的重要輔臣,陛下和侯恒苑都想護著他,而若要護著他,這事便隻能不了了之。」


    楚晏目中晶亮,凝睇著女兒的臉:「一個禁軍統領,死無全屍,最後卻連一場公審都沒有,陛下能做的,就是把那幾塊不知是不是他的屍體埋進皇陵,讓他配享太廟,極盡死後之哀榮。」


    楚璿沉默良久,陡覺一股冷風從腳底颼颼的往上竄,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屋外夜風幽咽,伴著寒鴉嘶鳴,有一種淒涼於無聲息間罩下來。


    驀地,窗外傳入甲胄晃蕩的聲響,蕭雁遲忙到門外去看,快步退回來,衝楚晏道:「換值了,姑父你得快些走,這裏交給我,我會派人看著璿兒的。」


    楚晏將女兒摟進懷裏,輕撫了撫她的背:「璿兒,我知道你怪爹。當初我都把你偷帶出了梁王府,可半途還是被你外公的人給追了回去,眼睜睜看著他把你送進宮。如今,我是真的想帶你走,這龍虎之爭,權力傾軋,跟你又有什麽關係,憑什麽要你來遭這份罪。」


    說罷,他後退一步,拍了拍蕭雁遲的肩膀,道了聲「有勞」,推開門走了出去。


    深夜重歸於寂,楚璿垂眸看向一處默然許久,抬頭道:「雁遲,我不走,你放我回去。」


    蕭雁遲沒有像方才那麽激動,反倒整個人沉了下來,凝望著近在咫尺的楚璿,喟歎道:「璿兒,我還記得當初你說過,你不想進宮,你不想嫁給皇帝,為什麽才這麽幾年你就變了?」


    楚璿不知該怎麽說,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有完全弄明白,情是從何而起……


    「你和他在一起三年就生出了感情,那麽是不是意味著你若是跟我在一起幾年,也會喜歡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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