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璿驀然睜大了眼,驚訝地看向蕭雁遲。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來握她的,卻忽聽窗外腳步聲疊踏,由遠及近,門哐當被踹開,禁軍訓練有素地退到門外三尺,隻進來兩個人。


    蕭逸和梁王。


    蕭雁遲下意識地將楚璿擋在身後,連連後退,而蕭逸就如一尊玉像般穩穩站在原地,目如沉淵,聲音悠淡:「蕭雁遲,你是太高估你自己了,還是太小看朕。」


    屋內一片短暫的死寂。


    梁王目光沉沉地看向蕭雁遲和楚璿,冷聲道:「雁遲,你過來。」


    楚璿感覺到擋在自己麵前的蕭雁遲猛地瑟縮了一下,鎧甲上還沾染著寒夜的薄霜,磕到她的手腕上,涼意沁入肌膚,迅速在體內蔓延開。


    「爺爺……」蕭雁遲低叫了一聲,卻引來梁王隱忍已久的雷霆震怒,他厲眸瞪著蕭雁遲,陡然拔高了聲音,喝道:「你給我滾過來!」


    蕭雁遲回眸看了看自己身後的楚璿,窗外人影憧憧,劍光寒冽,禁軍已將此處包圍,他們沒有離開的可能了。


    他帶不走楚璿,也要盡最後一份力量保護她,此事是他一人所為,他一人擔。


    緊握住拳,上前,「爺爺,是我……」


    話音未落地,迎麵一陣疾風襲來,蕭雁遲狠挨了一巴掌,臉被打得偏斜,卻雙步深紮,站得紋絲不動,一聲不吭。


    梁王在來的路上思量過了,不管這事是楚璿勾引了雁遲幫她逃跑,還是雁遲自作主張,都無關緊要了,重要的是這兩人正好犯在了蕭逸的手上,被人家逮了個正著。


    瞧著皇帝陛下這冷靜自若的模樣,恐怕早就有所察覺,一直隱忍著不發,專等他們行動,再來捉奸捉雙,拿賊拿贓……


    最絕的,蕭逸還拉著他一塊兒來。一個是他的外孫女,一個是他的親孫子,他總得拿出個處置,給個交代,不然等蕭逸這小王八蛋自己亮出獠牙,非得啃下他塊皮肉不可。


    梁王微眯了眼,射出些許冰冷殘忍的光,緊盯住蕭雁遲。


    孫子他有很多,不差這一個,要怪就怪他太魯莽,偏要去招惹蕭逸。這皇帝的心思之縝密惡毒,連他都得小心應對著,豈是這個心眼沒生全乎的小子能惹的。


    梁王打定了主意,道:「陛下,今日的事臣會給您個交代,璿兒是您的人,任憑您處置,我自己的孫子,我來辦。」


    說罷,他的手撫上腰間那浮雕麒麟的烏銅劍柄,視線瞄準了蕭雁遲的左胳膊,砍一條胳膊,這事就過去了,他要是個出息的,少條胳膊照樣能東山再起。


    蕭逸恍若未聞,隻麵無表情地盯著楚璿。


    屋中燭光微弱,落在蕭逸森白的臉上,泛著蒼冰般的光澤。


    在一瞬間,楚璿從那靜若寒潭的深眸裏覓到了一絲陰鷙殺氣,她偏頭看向外公,銀劍出鞘,迸出一截刺目寒光,腦中有根弦驟然繃緊。


    她明白了。


    蕭逸把外公帶過來,就是想讓他處置蕭雁遲。


    她腦子裏突然閃現出了三舅舅的樣子,上一次見他時已覺他老了許多,鬢角隱有霜線,眼尾攀上了褶皺,他隻有這麽一個兒子,傾注了他全部的心血,若是失了,定是會痛不欲生的。


    咬了咬牙,她撲上去,雙手緊摁住外公的劍柄,道:「外公,都是我的主意,是我逼表哥的。」


    蕭雁遲一驚,忙道:「你胡說!」


    「你閉嘴!」楚璿緊攥著劍柄,麒麟雕飾深嵌入掌心,硌得她生疼,她在外公的凜寒注視下,一字一句道:「表哥隻是耐不住我的央求,罪不及此,希望外公留情。」


    梁王內心飛快權衡,雖然還保持著大公無私的姿態,可握劍的手卻不由得鬆了。


    是呀,就算捉奸捉雙,那也得分個主謀和脅從,這事讓楚璿來擔大頭是最好不過了。


    楚璿是他的外孫女不假,可他已經把她送給了蕭逸,皇帝陛下管不住自己的女人,鬧出這等醜事,若是宣揚了出去,天家顏麵盡失,得讓人戳一輩子脊梁骨。


    想明白這點,梁王便不慌了,任由楚璿抓著他的劍柄,不聲不響地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蕭逸。


    他麵容寡淡,眸中泛著冷光,看不出怒氣,隻有無邊無際的沉寂與徹入骨髓的寒意。


    那樣子,仿佛是在旁觀一出跟他自己全然無關的荒誕戲碼。


    窗外陰風颼颼,蕭逸終於開了口:「神策軍的差事就到今日吧。」


    聽到這話,楚璿心裏猛然鬆了口氣,聽外公沉聲道:「是,雁遲辭去折衝都尉一職,閉門思過。」


    蕭雁遲對於官職渾不在意,隻憂心地看著楚璿,剛想說話,陡覺手腕一陣刺痛,被梁王狠力捏住。


    將要出口的話梗在了喉間。


    蕭逸譏誚地掠了他一眼,仿佛隻是在看微粒草芥,不屑至極:「你們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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