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不安。


    那種感覺就像是被斬斷了深植於土的根係,飄在浮雲虛空裏,又受過近乎於剖心裂肺般的震蕩,至今心有餘悸,怎麽也平緩不下來。


    楚璿歪頭看著他,將下頜抵在他的胳膊上,柔順道:「好,先不解,等你查清楚了所有的事,你再來給我解。」


    蕭逸默了默,突然輕微一笑:「璿兒,你真厲害。」他握住了她的手,微微歎了口氣:「明明我剛才惱怒的幾乎想要殺人,可現在,竟然莫名地對你生出些愧疚的感覺。」


    楚璿沒說話,兩人寂靜裏相對,過了一會兒,伴著窗外風聲簌簌,蕭逸道:「不管審問的結果如何,這個冉冉不能再留在你身邊了。」


    楚璿的手一滯,點頭。


    「還有蕭雁遲,他必須離開長安,無詔不能回來。」


    楚璿點頭。


    「還有……」蕭逸頓了頓,道:「我要搜查你的寢殿,你隨身帶的行李,你用的東西。」他感覺到楚璿身體一僵,刻意放緩了聲音道:「她跟過去的珍珠不一樣,那是你的心腹,可鑽的縫隙太多,為求安心,必須如此。」


    楚璿嘴唇顫了顫,將頭埋進他的臂彎裏,悶聲道:「好。」


    蕭逸緊攏她入懷,回顧這一夜的顛倒,倍覺傷感,目光幽然沉墜,最終落在楚璿的腹部,道:「若是我們能有一個孩子,是不是會好一些?」


    楚璿亦覺心裏沉重,一點都不想說話,但她覺出今夜的蕭逸似乎格外脆弱,不管她是不是有心,真得傷到了他。


    原來天子之怒真得如此厲若雷霆,一道劈下來,直讓人消受不起。


    她無奈地搖搖頭,還是決定哄一哄他,板著臉道:「不,不好。」握著她的手陡然繃緊,她燦然笑開:「生一個怎麽能夠呢?至少要生三五個,熱熱鬧鬧的最好。我們兩都是孤獨中長大,往後餘生應該不會再孤獨了吧。」


    蕭逸長舒了口氣,輕抵了下她的額頭,含笑落在她唇上一吻,將她攔腰抱起放到床上,仔細地給她蓋好被衾,吹滅了繡帷內的燈燭,放輕腳步退出來。


    高顯仁迎上來,見皇帝陛下溫柔流轉的玉麵迅速冷滯,低瞥了他一眼,快步出來。


    「你去找禦醫過來,朕要搜貴妃的寢殿,看看有沒有……」他沉下氣息,冷聲道:「避子的東西。」


    高顯仁吃了一驚,瞠目:「這……」


    蕭逸負袖往外走,邊走邊道:「派人看好了貴妃,她頭上有傷,隔三個時辰給她換一次藥。」


    交代完了這些,蕭逸連夜審了冉冉,她倒沒有隱瞞,痛痛快快全招了。事情與楚璿和素瓷所說的基本能對上,神策軍裏的那幾枚釘子蕭逸也全挖了出來,口供也清晰詳實地呈到了他跟前。


    蕭逸看著薄宣紙上墨漬未幹的‘楚晏’二字,目光凝了凝,隨即散開,伸手把供狀扯過來,揉搓成團,扔進了燈燭裏。


    火光一躍而上,迅速將紙團吞沒。


    他在前殿坐了一夜,獨自度過了生辰這天剩餘的幾個時辰,心想果然是宿命難逃,生辰這天就不該有歡樂。


    天光微熹之時,朝氣透破沉暮輕靄,晨光從簇新的茜紗窗紙滲進來,落到地磚上。


    高顯仁推門進來,見蕭逸還是昨夜的一身裝束,輕歎了口氣,道:「陛下,傳早膳嗎?」


    蕭逸冷淡地看向他:「貴妃的寢殿搜出什麽東西了嗎?」


    高顯仁猶豫少頃,依舊抬了頭,執念地說:「陛下先用早膳吧,昨兒一夜沒睡,總得小心龍體……」


    「查出什麽東西了?」蕭逸冷聲打斷他絮絮叨叨的話。


    高顯仁緊捏了捏拂塵,硬著頭皮道:「在娘娘總帶在身邊的紅綾繡囊裏發現了紅麝粉……禦醫正等在外麵回話。」


    「讓他進來。」


    禦醫手裏捏著那方半舊的紅綾繡囊,躬身回話:「繡囊裏裝的是檀香碎,這沒問題,檀香聞起來可安神,放在枕邊極佳,壞就壞在檀香碎裏摻雜了少量的紅麝粉。檀香味兒本就濃鬱,足可掩蓋紅麝的香味,加之這些紅麝都被磨得細碎,分散摻在檀香碎裏,若非是精通藥理的人,尋常人根本發現不了。」


    蕭逸問:「這些紅麝粉的用處到哪一步?」


    禦醫回:「女子若是經年累月放這些東西在身邊,那麽與男子合歡之後,便不會受孕。不過好在,大約是怕被發現,紅麝粉的量極少,不至於傷了身體底子,隻要別再碰這些東西,再日日以湯藥調理,一年半載的就應當無礙了。」


    蕭逸長舒了口氣,囑咐禦醫不許外漏,讓他下去煎湯藥。


    待禦醫走後,蕭逸轉眸看向那枚繡囊,擰眉仔細回想了一番,抬頭衝高顯仁道:「你去把雲蘅郡主請來。」


    若是他沒記錯,這繡囊是楚璿剛入宮時帶來的,那時她不過才隻有十四歲,一臉的天真爛漫,眸光清瑩地對他說,這是她母親給她的,夜間放在枕邊可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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