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璿猛地抬起頭:「我怎麽瘋了?這是我們年輕人正常的玩法兒,你覺得我瘋,那是因為你老了,你這個老男人!」


    她劈哩叭啦倒豆子一樣控訴完了,望著蕭逸那平靜無瀾的麵容,不知為何,突然覺得有一股涼風順著脊背颼颼的刮。


    蕭逸抬起那雙俊秀的鳳眸,涼涼看向她:「再說一遍。」


    楚璿顫栗,向後縮了縮身子,知道自己絕沒有膽子再說一遍,便隻當沒聽見,抱起茶甌低眉順眼地飲茶。


    兩人默了會兒,有老嫗掛著貨架上樓來叫賣桂花糖,楚璿一下被勾出饞蟲,眼巴巴看向蕭逸。


    蕭逸知道她想要的是自己這裏的桂花糖,遺憾地搖搖頭:「出宮時換了件衣裳,沒帶。」


    楚璿撇嘴,退而求其次地將視線投向賣桂花糖的老嫗。


    蕭逸起身去給她買了一盒,巴掌大的彩釉木盒,裏麵盛了十幾顆乳黃色的桂花糖,楚璿捏起一顆放進嘴裏,秀眉微蹙,飛快地嚼碎咽下去,全然不似在宮裏那細吮慢品的樣子。


    蕭逸沒忍住笑出了聲,低頭看看被她推開的桂花糖盒,抬起頭時視線向著前方一凝,收斂了笑容,道:「我約的人來了。」


    楚璿忙回頭看去,倏然一驚,蕭逸約的人竟然是……江淮!


    多日不見,江淮依舊一派風光霽月的翩翩公子模樣,深藍錦衫,封襟繡一株別致的墨蘭,緩緩而來,宛如一幅風韻飄逸的丹青。


    她驚愕地盯著江淮看了半天,直到蕭逸沉下嗓子咳嗽了一聲,才訕訕地把視線收回來。


    江淮顯然也沒有料到蕭逸會帶著楚璿一塊兒來,向他躬身施過禮,視線在楚璿身上凝了凝,才落座。


    三人對酌,氣氛一時有些尷尬沉滯,自然用作寒暄的廢話也不多,蕭逸很快便切入了正題。


    「你這些日子替梁王往禮部安插了兩個人,雖不是要職,但是掌管太廟宗祭,你們想幹什麽啊?把心思又用在蕭家的列祖列宗身上了?」


    蕭逸的話悠悠緩緩,語調輕揚,依楚璿聽來,不像是動了怒來找江淮算賬的。


    江淮瞧上去很是鎮定,平波無瀾地看向蕭逸:「豆_豆_網。若陛下覺得臣行為欠妥,那處置臣便是。若是為了這事特意微服至此,那臣真是要惶恐了。」


    這話聽上去恭敬,實則充滿了挑釁。


    楚璿像看熱鬧大戲一樣,目光瑩亮地看向蕭逸,等著他更精彩的應對。


    蕭逸冷眸瞥了她一眼,道:「你回京的時日已經不短了,在朝中任職已有好幾個月,偶爾也會聽人提起徐慕吧,你就全信了梁王的說辭,一點都沒懷疑過嗎?」


    楚璿睜大了眼,滿是驚訝,蕭逸今天竟是來攤牌的嗎?


    江淮臉上的表情與她一般無二,驚愕瞠目許久,才滿是譏誚道:「原來陛下早就知道臣的身份了。」


    蕭逸給他斟了一杯熱茶,悠然道:「梁王叔是怎麽跟你說的,你父親當年是他派到朕身邊的細作,被朕發現,指使常景害死了他?」


    江淮神色冷硬:「難道不是這麽回事嗎?」


    當然不是!


    本來在看戲的楚璿猛地抻出腦袋,剛想替蕭逸辯解,卻又被蕭逸狠剜了一眼,她忿忿地又把腦袋縮回來。


    「安郎。」蕭逸放緩了語調,喚出江淮的表字,語氣隨意,像是在喚闊別多年的老友一樣。


    他道:「當年朕登基時才隻有四歲,梁王叔擁兵圍宮,是徐慕率禁軍殺進了太極宮,是他親手把朕抱進了宣室殿,抱上了龍椅。若他是梁王細作,若朕當真難容他,那麽今日,坐在這龍椅上的人就不是朕,所有的事都會不同。」


    他說到最後,竟將視線落到了楚璿的身上,聊有深意道:「有些人的境遇也會不同。」


    楚璿心裏一動,生出些微妙的感覺。


    還未等她細想,耳邊傳來江淮疏離寡涼的聲音:「當年的恩怨臣知之甚少,隻有一件事臣知道,父親死後,梁王力求嚴審,是陛下和侯恒苑將此事摁下。父親死無全屍,您卻連一個公審都不願意給他,如今您說你們是忠臣賢君,情義甚篤,若您是臣,您會相信嗎?」


    蕭逸道:「那是梁王叔把事情栽贓到了常景的身上,他們同為輔臣,若是眼睜睜看著梁王叔鬥倒了常景,那麽朕便會失去一個牽製梁王叔的人,為了大局,當年是不得已為之。」


    江淮緘默下來,眼中冷光淩然,顯然不信。


    蕭逸閉了閉眼,耐心道:「安郎,你是讀聖賢書長大的,該知道君子兼聽則明,偏信則暗。你不信的事朕也不強迫你信,隻是你如今身在朝堂,行事便利,可以去查,可以多聽,凡是發生過的事情不可能毫無痕跡,不可能有人可以顛倒黑白一輩子。」


    「隻是在查明真相之前,你最好不要貿然站隊,保護好自己。還有……」他的神情陡然變得嚴厲冷冽:「你幫著梁王往禮部塞幾個人事小,可要是你手上沾了不該沾的血,做了損害社稷的事,就算你是徐慕的兒子,朕也不會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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