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麵容緊繃,也不知是聽進去沒有,沉默了片刻,起身要告辭。隻是他揖禮過後卻沒走,怔怔地看著楚璿,唇邊提起一抹邈遠清淡的笑:「楚伯伯曾經告訴過我,他與我爹是結義兄弟,他們曾經說好了要做兒女親家的。我先出生,他們約定將來我長大了一定要娶楚伯伯的女兒為妻。」


    他凝睇著楚璿,眼底透出溫潤的光:「這是個秘密,我答應了楚伯伯誰也不說,包括梁王。」


    語罷,他後退幾步,頭也不回地走了。


    楚璿愣怔了許久,回憶著他的話,隻覺有一座深埋已久的冰山自水麵緩緩露出真容,帶著被塵封的真相。


    她要再往深處挖,卻覺手背一熱,蕭逸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道:「別費腦子了,今天帶你出來就是要把什麽都告訴你。」


    他劍眉輕揚,看向天邊似血燦爛的斜陽,道:「走吧,還有最後一個地方要去。」


    馬車一路疾馳,大約半個時辰才停,楚璿挑簾一看,竟是長安城門。


    快到關門落鑰的時辰,城門前人煙稀疏,因此顯得那輛黑鬃錦蓬馬車格外顯眼。


    楚晏正在城門前遞送文牒,楚玥攙扶著雲蘅郡主站在馬車邊等候,她們的大哥楚瑾在幫著小廝整理馬嚼子。


    楚璿不知道原來他們是要今天回南陽的。


    望著父親略微佝僂的背影,她眼睛發澀,想挑開簾子下去,卻被蕭逸握住手腕拉了回來。


    他朝著楚璿輕輕搖了搖頭。


    「附近有梁王的探子,能帶你來看看已是冒了很大的風險,你就在馬車裏看,簾子不要挑得太高,我跟你父親說過了,他知道你會來。」


    楚璿回過頭去,見父親已遞交了文牒回到馬車邊,單手攙著自己的妻女上馬車,身子卻偏斜著,視線不著痕跡地左右環顧。


    看到他們在的馬車,遊移的視線驟然停住。


    因為隔得有些遠,楚璿看不清父親的神情,隻能勉強看見他朝這邊張望,夕陽在西,投落到地上頎長的身影,有鴻雁低飛而過,沒入暮色紅河裏。


    在這短短的遙隔對視裏,楚璿終於明白了過去十八年都未曾能明白的事。


    她隻知道自己遠離親人,心中暗藏孤寂淒涼,今日才知,父親心中的淒涼未必會比她淺,甚至於他而言,還多了難以言說的愧疚。


    塵光緩慢流逝,站在遠處的父親悄悄朝她擺了擺手,她看不清父親的神情,但她直覺,父親應該在對她笑,彎彎笑眼裏應當含著淚花,因為他回頭時躲避著周圍的探子,悄悄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馬車緩緩駛出城門,揚起一騎黃沙,楚璿坐回繡墊上,聽蕭逸道:「南陽就在宛州境內,而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梁王無路可走,最終隻能派你父親去宛州替他征兵。」


    楚璿淚眼迷離地看向他,因為心裏早有了猜測,所以並無太多意外。


    「宛州是梁王的巢穴本營,他經營數年的錢糧人脈大多安置在那裏,他有心要在宛州征召操練親兵,為他日後的謀反做準備。而為了帝位穩固,他派去宛州的人隻能是我的人。」


    「璿兒,你以為開局是禦史台抓住了你父親的錯漏,死命彈劾他,直至把他送進了詔獄,其實那隻不過是我們謀劃好的一場戲。」


    「目的有三。其一楚晏隻有失去官位成為白丁,才能成為梁王眼中不引人注意而又能做事的入宛人選;其二他一直是梁王府抵禦外部風雨的一張盾牌,隻有移開他這張盾牌,把大理寺卿交還給梁王的親兒孫,才能挑動他們爭奪內鬥,讓他們自內部而分裂;其三我指使老師和常景對付楚晏,可以消除梁王長久以來對他的懷疑。」


    楚璿心裏一動:「那我為了救父親而給你下毒……」


    蕭逸微微一笑:「平心而論,蕭鳶說的對。你這一招簡直如神來之筆,妙極了。那時梁王按兵不動,一來是為了試探我,二來也是在試探你。若說我對付楚晏而使梁王對其消除了一小半的疑心,你這不要命的救父之舉足讓他消除剩下的大半。想騙過這老狐狸,唯有虛實結合,你是真不知道,所以不管他怎麽試探你,從你這裏也得不出真相。」


    他搖搖頭:「隻是我們當時都沒有料到你會這樣做,著實被你給嚇著了。還有……」蕭逸略顯悵惘:「我那時的傷心也是真的,因為發現,你果真是不怎麽在意我的。」


    楚璿抬眸看他,握住他的手,輕輕道:「那時我心裏其實很怕,怕你真得會吃有毒的糕點,所以下在了榛子糕裏,又準備了兔子。」


    若不是這樣,還沒有那麽容易被校事府查出來。


    蕭逸心情略好了些,將她攏入懷中,追憶道:「我四歲那年,父皇駕崩。梁王叔為阻止我順利登基,派人圍了太極宮,把我擋在了宮外。是你父親探出康華門守衛薄弱,暗中遞信給了徐慕,徐慕才抱著我殺出一條血路,殺進宣室殿,把我送到了龍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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