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淩端這方,看不到木盒裏裝了什麽東西,隻見那家丁死死抱著它,說什麽也不放手。


    小娘子的力氣沒有家丁大,一時搶不回木盒。


    但她也不是好欺負的,恨聲說道:「還我!你再不鬆手,休怪我不客氣!」


    那木盒肯定很珍貴,所以家丁死也不鬆手,於是,雙方便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爭奪起來。


    淩端看得津津有味。小娘子好膽識,不過還缺了一點破釜沉舟的勇氣,光是這樣跟個男人對搶,是永遠別想搶贏對方的。


    「小娘子個性是夠辣,可惜不夠聰明,不懂得利用自己的優勢,反而一一」他評論到一半,卻見她高高舉起了手中的菜刀。


    「你再不把東西還我,我真動手了一一」


    「你敢砍我?我可是一一哇!」家丁話到一半,化成一句驚呼,這母虎般的女人居然真的揮刀朝他砍下來了。


    家丁嚇得手一鬆,木盒落地。


    小娘子收回菜刀,迅速將木盒搶進懷裏。


    「今天饒你一命,回去告訴你家老爺,再敢到淩家撒野,我見一個砍一個,見兩個砍一雙,聽見沒有?!」


    家丁嚇傻了,一時竟不知怎麽回話。


    小娘子一刀砍下來,雖沒要命,卻將幾個家丁的發髻全砍散了。


    「記住了,這次砍的是你們的頭發,下回砍的就是你們的腦袋了!滾!」然後,她在那些家丁臉上各踹了一腳後,便抱著木盒揚長而去。


    「呼一一」淩端長長吹了聲口哨。好個女中豪傑,夠膽量、夠聰明、也夠果決,真是教人目眩神迷。


    他好奇問路人。「這位大叔,可知剛才那小娘子哪家人氏?芳名為何?」


    盡管那小娘子梳了婦人髻,顯示已婚身分,但他按捺不住欣賞之意,一心與她結交。


    可惜連問數名圍觀者,誰也說不出她的真實身分。


    奇怪,這麽有個性的小娘子,怎會默默無聞呢?他心裏納悶。


    他哪裏曉得,圍觀者是隱約看出了小娘子的身分,卻不敢相信她是淩家那個溫柔軟弱、從來隻會「是,公公」、「是,婆婆」的小媳婦。


    畢竟,一個凶得跟隻母老虎似的,一個卻嬌柔有若月下美人,實在教人無法將其聯想在一起。


    淩端得不到答案,不免有些悵然。這樣烈性的女子,即便已為人婦,不是他能覬覦的,卻仍想結識一番,引為知已。


    當然,她家若有脾性相似、且未出嫁的姊妹,那就更好了。


    說到底,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終究是我無福啊……」他心下暗歎,怎麽好女子皆已嫁人,而父親給他訂下的親事卻……他想到那個不論跟她說什麽,都隻會點頭應和,甚至沒勇氣抬頭多瞧他幾眼的李巧娘,不免怨歎月老弄人。


    看罷熱鬧,他本想返家,卻見那幾個倒臥路邊的家丁彼此攙扶著,顫顫巍巍站了起來。


    其中一個摸著尚在發麻抖顫的雙腿道:「怎麽辦?讓老爺知道咱們把事情辦砸了,還不剝了咱們這身皮?」


    「那臭娘兒們太可惡,明明是他們淩家欠了錢,氣焰還如此囂張!」另一個家丁憤然道。現在想想,已方幾個大男人,卻被個小女子持菜刀狠追幾條街,什麽麵子都丟光了。


    但也不能怪他們,誰曉得平日溫溫順順的李巧娘會突然大發雎威,為了隻木盒,差點把他們當包子餡剁了。


    他們也是一時昏了頭,忘記他們不僅人多,還個個孔武有力,隨便出來一個都能把那李巧娘打個半死,哪裏還懼怕她小小一把菜刀?


    他們越想越怒,不禁惡向膽邊生。那個搶了淩母木盒、引得李巧娘狀若瘋虎的家丁恨聲說道:「不如我們再去淩家打搶一回如何?!」


    「好,這回定要淩家那些人好看。」為了不回去挨罵,幾個家丁紛紛點頭。


    言罷,他們又坐回地麵,各自揉了下雙腿、活絡血脈後,便氣勢洶洶站起來,準備再上淩家搶掠一番。


    淩端本沒將幾個無賴漢看在眼裏,但他心裏掛意著那個烈火般的小娘子,不免分些注意力到漢子們身上。


    當他聽見他們又要去打搶一番時,隻覺怒火衝上胸口,倒沒將他們口中的淩家與自己家聯想到一塊兒,隻是想到那火焰般璀璨的小娘子便想保護她,不容人任意輕侮。


    看來剛才給他們的教訓太輕了。他暗中跟上那幾個家丁,尋一個無人處,先把幾人揍上一頓,然後連點他們周身十八處穴道。


    這些家丁哪裏見過如此駭人的功夫,隻嚇得三魂飛去七魄,不住求饒。


    淩端嫌他們吵,幹脆連他們的啞穴一起封住,就把他們丟在暗巷,理也不理,兀自離去了。


    反正他也沒打算殺人,不過讓他們動彈不得,過幾個時辰,穴道自解,他們便可離去。


    至於這段時間裏他們會發生什麽事……那與他何幹?光憑他們想要為難那小娘子,他沒斷他們手腳,已算手下留情。


    淩端卻不知道自己一番無心的作為,卻為家裏減了不少災禍。


    淩家那些債主以為有高人暗中護持著淩家,再不敢私下為禍,隻是透過各種關係向淩家施壓,逼淩家還錢。


    也許那一大筆銀子賠出去會讓淩家傷筋動骨,但少了那些無聊小動作,卻使得淩家人的性命安全不少。


    淩端安步當車走回家裏,心裏不住琢磨,該怎麽敝才能打聽到那小娘子的來曆?


    也許在旁人眼中,一名女子如此凶悍,持菜刀追數名家丁幾條街實在有失禮數。


    但他生平最愛讀《烈女傳》,也最欽佩那些敢作敢為的好女兒,因此在他眼裏,唯有如此剛烈作為,方能顯出她的真情至性。


    「這樣的女中丈夫……唉……」多希望結識在她未嫁之前,那麽他必量珠為聘,親上她家門,求娶佳人為妻。


    隻可惜他晚了一步,而父親自作主張為他迎回家的妻子……算了。


    他沒想到,倘使李巧娘真是個軟趴趴的泥人,即便受盡委屈,又怎敢提出和離?


    假設她還有一點骨氣,被他如此冷落,又豈能心服?肯定跟他卯上,得不到一個好答案,必不與他幹休。


    因此他總想用「逃避」這一招來擺脫李巧娘,無異於緣木求魚。


    就在淩端心思百轉間,他終於在闊別三年後,重新來到家門前。


    淩家宅子跟從前一樣廣大,卻無張揚的氣勢,隻是沉穩地坐落在楊柳胡同中。


    對照周圍離梁畫棟的豪門宅第,它顯得有些寒酸,卻多了分大氣。


    這就是淩府,大寧王朝第一信商的家。


    這一個「信」字說盡了淩父的個性脾氣,他可以吃虧、可以受委屈,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隻要是淩父許下的諾,哪怕刀斧加身,也無法使他改變一絲一毫。


    還記得幼時聽人讚父親「信義」時,淩端心裏不知有多麽驕傲,暗暗發誓,總有一天,他也要成為如父親這般一諾千金的男子漢。


    這種崇拜直到他第一次上李家拜訪,見到李巧娘這個溫婉卻沒有一點脾氣,從頭到尾隻會說一句「是,爹爹」的女孩為止。


    李家人非常驕傲地說,他們李家出去的女子,絕對遵守三從四德,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而且一生隻配一夫,絕不改嫁,至今,李家女因貞潔而受朝廷表揚者,已逾百人。


    未來丈人說得口沬橫飛、無比驕傲,淩端卻好像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心都涼了。


    李家人這種做法根本是拿那些無辜女子的終生幸福來換取門楣的光環,有什麽值得誇口的?


    他們若想受人尊重,有本事自己去闖、去拚,將一家榮辱盡托於滿門女子身上,算什麽男子漢?


    他看不起李家人的做法,但更令他害怕的是,倘使他未來的娘子也是這般「聽話」……他無法想像要怎麽跟一個這樣無趣的女人度過一生。


    然後他又想到,萬一他們將來有了女兒,李巧娘若以這標準教養孩子……天啊,讓他死了比較快。


    他決定找李巧娘說清楚,要不她改變,要不他們退親,他今生不要「李家女」為妻。


    而遺撼的是李巧娘根本不見他,不管他如何邀約,她都隻派丫鬟回他一句:「於禮不合」,寫信給她也不回,完完全全一副道德楷模的樣子。


    他終於對她徹底失望,對父親提出退親的要求,而父親一如他所預料的,一口回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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