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黎川智和黎川忱有課,早晨去聽濤苑請完安後,便去了學堂,不在府裏。但黎川猛的授課地點卻是在黎銳卿的演武場。


    就在他正拿著長矛橫刺麵前木樁三百下時,他的貼身小廝萬金匆匆忙忙跑了進來。


    黎川猛動作停都未停,氣喘籲籲開口:「何事?」


    小廝急喘了兩口氣,急促道:「咱們老夫人那位娘家大嫂在府門口撒潑打滾。剛才被引到了前院花廳,由夫人接待,但小的剛剛從那邊經過,聽裏麵動靜,好像是吵起來了。」


    黎川猛心頭一驚,連忙停下動作,瞪大眼睛:「她為啥要在府門外撒潑打滾?」


    萬金撓頭:「聽說好像是她要求見老夫人,老夫人托病沒見,她就在門口開始滾了。」


    黎川猛:……


    他都沒想到這位舅姥姥能這樣奇葩,這架勢一看就是來找茬:「父親呢?」


    「回三少爺,老爺早早就出門上值了。」


    剩下的黎川猛馬上秒懂。


    就老夫人那脾氣和膽子,現在估計還躲在澄心院不敢出來,至於他們那位剛剛上任的養母,想想她慣常好似沒脾氣的溫和笑容,以及文人的出身背景,雖然力氣大了些,但怎麽想怎麽讓人放不下心來。


    父親和兩位哥哥都不在,作為府中剩下的唯一男丁,黎川猛覺得他很應該馬上出去給他養母撐住場子。


    想到這裏,他麻溜地將手中的長矛一拋,從演武場角落扒拉出一根三十多斤重的大石錘,扛上就走。


    在去的路上,黎川猛麵色嚴肅,心中甚至已經打好腹稿,待會兒麵對這位鄉間潑婦舅姥姥時,他該怎樣應對反應,怎樣揮舞石錘,怎樣板起臉幫養母震懾住場子。


    然而他想得很好,等他氣勢洶洶拎著錘子趕到前院時,就被眼前的景象給狠狠驚住了。


    隻見被他擔心的蘇滿娘,正在一群丫鬟仆婦的團團環繞下,一手水果,一手瓜子,邊看著眼前嚎啕大哭、滿地打滾的大舅母,邊不時柔聲溫和點評:「大舅母,您這詞兒不對,說出來效果不好。您看您說您自己苦命多沒天理啊,這裏應該改成自己什麽都沒幹,光靠著個閨女從黎家往回扒拉東西、竟然還沒有致富,多沒天理。」


    「啊啊啊啊!我那瞎眼外甥怎麽就娶回來這樣一個沒教養的毒婦啊,我不要活了。」


    「大舅母,您這詞兒又說錯了,您外甥怎麽就眼瞎呢,明明是您眼瞎才對啊,您看您現在還能看清楚自己麵前伸了幾根手指頭嗎?」


    「啊啊啊啊……」


    在炎炎烈日的炙烤下,躺在炙熱地板上哭嚎的婦人聲音逐漸嘶啞。


    「大舅母您今天這嗓門吊得著實有些差強人意,明顯是準備不足,下次出門時您應該學學您外甥媳婦,椅子、油傘、蒲扇、茶點、瓜子和水果,全都一應俱全,要不像您這樣該有多累啊。」


    「啊……」


    半晌,哭聲漸歇。


    哭嚎是門力氣活兒,這一個多時辰下去,劉方氏的嗓子已經啞得幾乎說不出來話。


    蘇滿娘感覺自己一個多時辰下來,已然吃得有些小撐,而麵前石板路上正接受著夏日炎熱陽光炙烤的老婦人也快有了中暑的症狀,蘇滿娘擺擺手,對身邊的小丫頭溫和道:「去給大舅母去取個水囊過來,免得小小一杯茶水不夠她喝。」


    事實上,她是怕劉方氏一個「手抖」,將她府上的茶盞給摔了。


    能舍得摔茶盞的,那都是沒有窮過,不知道這黎府中一枚細瓷茶盞能換多少銀錢。


    小丫頭沒一會兒就將水囊取來,遞給躺在地上挺屍的劉方氏。


    劉方氏看了她一眼,而後噌得起身,抓過水囊就喝。


    短短小半天的交鋒,她算是看出來了,這外甥媳婦就不是一個軟柿子,而根本就是位笑麵虎,與她硬碰硬,自己在人數、氣勢和主場中,便樣樣失了先機。


    等劉方氏喝完,蘇滿娘施施然起身,和煦笑:「既然大舅母現在已然清醒了些,那咱們便開始正題吧。」


    劉方氏剛抱著水囊狂灌完,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對方所說的清醒都是什麽意思。


    對方的意思是,她現在便是這府中能主事的人,要談便和她談,若還想找她婆母,便隻管將她先前躺在地上的哭天嚎的一全套再來一遍。


    劉方氏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她感覺自己這個時候已經沒力氣生氣了。


    經過一個多時辰的炙烤,此時她額前的發絲汗淋淋地貼在一起,上麵還有她剛才打滾時沾染的泥土,與她相比,方才從始至終都坐在椅子上享受著丫鬟們服飾的蘇滿娘則周身清爽,全身上下並無絲毫汗跡,讓她看得越發恨到心裏。


    劉方氏抹了把額上的汗珠,從地上爬起,一拍大腿:「也行,既然你說不用你婆婆出麵,你能做主,那我就和你個剛進門的小媳婦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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