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現在感覺自己就像個犯人,二樓走廊一直有兩個人在‘巡邏’,隻要自己離開一房間,沉默的黑衣男一號便會寸步不離跟在他身後一步之遠。樓下客廳裏坐著兩個同樣放哨的三號和四號,手邊上的報紙要翻爛了,屁股也不帶離開沙發的。飯廳通向後院葡萄藤的門口守著一個黑衣五號。這是蕭然一瞥之下能看到的,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還有多少個黑衣六七八號……在這樣一種令人窒息的監視氣氛下,林蕭然覺得自己已經形同軟禁了。一夜無事,第二天一大早,蕭然從床上醒過來,一睜眼就看到那匪頭披著毛巾從自己浴室裏走出來。林晰看到他醒了,還打了聲招呼,“醒了就好,快七點半了,你今天不是要上學麽?”蕭然覺得自己好像沒睡醒,他看那人頭上劃著水滴、腰係毛巾直接走到壁櫃處,拉開門——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的衣櫃被挪空了一格,那匪人簡直堪稱自然的從裏麵拿出熨燙好的襯衫,褲子。林蕭然:“……” 林晰穿完衣裳,走到床邊,掀開枕頭從下麵把槍拿出來在身上放好,看著蕭然那震驚到迷茫的小臉,挑了下蕭然的小下巴,笑道,“還好,晚上除了愛踢被子,總體來說還算挺乖的。”蕭然現在才發現自己身邊的枕頭和被子帶著隱隱的人形凹陷,並且是暖的。林晰催促了蕭然一句,便開門出去了。蕭然甩了甩頭,極力忽略掉自己與一個持槍匪徒同睡一張床的恐怖事實。不管怎樣,在他以為自己已經被黑社會‘綁架’之後,竟然能得到允許出門上課,絕對是個意外的驚喜。他昨天已經曠了一天課,無論如何不能繼續缺席,沒時間胡斯亂想,蕭然跳下床,衝進衛生間,暑期課程一共才五周,他實在不能繼續浪費時間。等蕭然打理完自己,開門出去的時候,門口一直守著的黑衣一號直接護送他到飯廳。豆漿油條、清粥灌湯包、牛奶培根……中西俱全,飯桌旁邊,除了最初他見過的匪頭和那兩個嘍囉,此時此刻又多了一個臉生年輕的,和一個年過半百的。“愣著幹什麽,還不過來吃早餐?”林晰直接發話。林蕭然的位置被預留出來了,那匪頭坐在了林爸常坐的家長首位,而蕭然少爺的位置自然是緊挨著主位的,右手第一個。習慣性的、蕭然匆匆的向在座認識,或不認識的所有黑社會土匪們問了一聲早,然後才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盤子裏的三明治已經烤好、切好了,蕭然意外看到麵包裏麵夾了鱷梨,牛奶是五分熱的,不放糖……全是他的口味。迷茫,但安靜並迅速的解決早餐,蕭然努力屏蔽到飯廳裏安靜到詭異的氣氛,努力忽視所有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煎熬般的吃完東西,推開盤子,又是習慣性的,“謝謝,我吃飽了,我要去上學了。”林晰輕聲嗯了一下,衝門口點了一下頭,書包立即被黑衣五號遞過來,並開門恭送,蕭然走到前門,門外停著一輛打開車門恭候的奔,門旁邊站著黑衣一號……從林蕭然進餐廳,到吃完早飯離開,飯廳裏原本的幾人都一直停留在一種詭異的沉默中,直到聽到門口的汽車離開,查夜才裝模作樣的放下報紙,“非常不錯,林哥果然有眼光。”林晰推開粥碗,拿起餐巾悠閑的抹抹嘴,站起來離開,不置一詞,但是深知他脾氣的在座幾個人,看到林晰漸行漸遠的背影,分明的聞到了空氣裏彌留的得意。“那是當然,人家那叫音樂家的氣質。”龍蝦對這件事最有發言權,畢竟查了人家祖宗八代,“不過我倒是奇怪,林哥竟然還沒得手?”看他那眼神,盯著人家就差直接噴火了,合著也就是小蕭然未經人事看不出來,但凡混過情場的,一準兒被那欲求不滿的樣兒嚇跑。“…………”德叔把小油條一根根撕了,放在豆漿裏。“有什麽奇怪?”老黑處理這種事的經驗比龍蝦見得還多,“林哥他就是想,那也得有時間才成……我倒是覺得林哥能讓他出門上學,挺反常的。”按照以往的處理經驗,被太子看中的,就算不能馬上吃不到嘴,那也得先劃拉到身邊存著。以林蕭然這等質量和林哥的曖昧態度來看,太子爺正常的反應應該是把人立即打包到老窩,洗吧幹淨,鎖在床上,藏在深閨一輩子不叫見人才對,現在竟然還能允許對方繼續‘拋頭露麵’?“…………”德叔咬了一口油條,嗯,入口即溶,唇齒留香。“直接鎖人的手段隻能用來對待河溝裏的小泥鰍,這回太子爺盯上的是深海龍吐珠,手段能一樣麽?”查夜有點老謀深算的意味,“太子這叫攻人先攻心!”“…………”德叔喝了一口豆漿,咂咂嘴。“我說德叔,你發表一下意見啊!”查夜與德叔算是不打不相識,他對德叔的某些想法手段還真是佩服得很。“少爺這次……恐怕是來真的。”德叔放下碗,語氣帶著那麽點感慨。那孩子有一雙非常清澈的眼睛和與生俱來的恬淡氣質。林晰會看上人家,德叔一點也不奇怪。按照德叔對林晰的性子了解,他根本不能忍受自己看中的東西遊離自己的掌握之外,而現在林晰幾乎反其道而行之,那就代表他更大的圖謀。林晰一貫是謀定後動,他今天的欲擒故縱破含深意……“你說林哥是認真的?把人討來做老婆的那種認真?”查夜打趣,因為他實在無法把‘家庭主夫’跟道上的太子爺放一起劃等號。“你怎麽還在這兒?”太子爺神出鬼沒、冷頭冷臉的重新出現在飯廳門口,一眼掃過這幾個長舌八卦男,“今天開始收網,你們都很閑是不是?還不該幹嘛幹嘛去!”太子把這裏當作指揮中心,可並不代表太子的人手都在這裏整裝待命。林晰不會允許讓這個地方暴露,所以注定全程他不會出麵,重要的傳達聯絡,當然就是這幾個八卦男身上了。“德叔……”林晰微微拉長音,幾乎都不叫暗示的暗示——‘您老是不是也該回總堂坐鎮了?’那幾隻小蝦米定力不足,早在被太子冷眼掃到的是時候,就紛紛找借口溜著牆邊撤了,隻剩下德叔慢悠悠的喝完了最後一口豆漿,才開口,“我對你捕獲蕭然少爺的計劃……有點擔心。”德叔直言不諱,他看著林晰長大,教了他很多事情,但是感情這一課題不是靠人教的,是靠不斷摔打挫折磨練出來的,但到目前為止,林晰還沒有失敗過——或者應該說,他還沒有真正經曆過。德叔別的不擔心,就是怕萬一林晰做過了,天底下還哪裏能再找一個林蕭然?後悔藥可沒處買去。“放心,我有分寸。”林晰拍拍德叔的肩,德叔的擔憂對他來說,根本沒必要。如果說眾人對太子能放手任林蕭然出門上課表示不理解的話,那麽蕭然上課過後,還能乖乖回到狼窩就更加讓人不能理解了。事實上,蕭然也就此問題掙紮了許久。家裏突然來了一幫黑社會,是個正常人恐怕都得能逃多遠逃多遠,尤其他家的這夥黑社會,似乎還是很暴力的那種——他們有槍!可是若仔細想想,除了最初被人從後麵拿了把鈍刃的拆信刀抵著腰之外,再沒什麽能稱得上是危險的事。跟蕭然打交道的一直是最大的匪頭,那人為人行事並不霸道,其他嘍囉對蕭然不說畢恭畢敬,起碼也是禮貌有加,或者誇張點說,蕭然現在過著名副其實的少爺生活,家裏有保鏢、有傭人、有廚師,出門還有司機……好吧,這都是小節,林蕭然會回家的真正原因是:那是他家,在失去父母之後,唯一能讓蕭然覺得溫暖安全的地方。家裏的每一處擺設都出自母親之手,家裏的每一個角落都保存著昔日溫馨的記憶,無比珍貴。對蕭然來說,這個世界上再沒有哪個地方比家裏更能讓他拉近與過世父母的距離。在從失去雙親的悲傷中慢慢走出來之後,家裏的每一點每一滴對蕭然來說都重要無比,讓他把自己的家扔給那群黑社會暴力分子任其糟蹋?所以,最終權衡之下,林蕭然像個護食的小鬆鼠,還是回巢了。5、鋪台階 ... 對蕭然的這種反應,林晰是意料之中,查夜最初有點意外,後來想想也明白了。不過查夜覺得……林哥似乎對自己的意料之中隱約……失望?查夜搖搖頭,自己是不是做臥底做得太久了,敏感過頭了?林蕭然可沒想那麽多,既然這夥黑社會無意軟禁他,那他現在要努力地讓自己的生活恢複正軌,除了生活中平白多了幾個人之外,事實上,他當前的生活跟以往並無不同,所以他今天是按照自己的作息時間表來的:在學校食堂吃過晚飯,然後在圖書館看書,到了晚八點半收拾書包回家。到家上樓換衣服、洗澡,接下來在樓下彈一會兒鋼琴,然後回臥室,也許在床上再看一會兒書,差不多困意來襲的時候就可以睡覺了。練習曲降b小調夜曲月光曲森林絮語……林晰知道蕭然是學音樂的,也早就看到了客廳一角的大鋼琴。他知道他會彈琴,他甚至還幻想過蕭然坐在鋼琴旁邊的樣子,但是,不得不承認,當蕭然真正坐在鋼琴邊上,那些黑白鍵在他指尖跳躍,聽著那些叫不出名字但優美動聽的旋律,優雅的像個王子,美得像幅畫。林晰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想象力是如此貧瘠,萬分之一所不能表達。林晰端著一杯牛奶回到臥室——蕭然的臥室。蕭然已經上床了,整整霸占了床的中央,借著床頭燈的光,手裏捧著厚厚的一本書。林晰被蕭然的一點點小心思逗笑了,就算他再能占,雙人床的最初設計也是給兩個人睡的。林晰把牛奶遞過去,坐在他身邊,“沒想到你彈的那麽好。”“謝謝。”蕭然捧著溫熱的牛奶,他沒想到這人居然知道他的習慣,是巧合麽?“我不太懂這些,你彈的什麽曲子,很好聽。”蕭然表情有點糾結,似乎在琢磨怎麽說才能不傷害別人的自尊,“我……剛剛彈了好幾個曲子……”林晰撇撇嘴,“那我想,你的鋼琴級別一定很高……十二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