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邈盯著眼前的女孩子。


    她筆直的脖頸,一如以往沒有變過。


    他覺得很厭惡,可是卻也沒有移開視線。


    蘇容意見他不語,隻說:「鎮國公,太過優柔寡斷可不是你的本性啊。」


    賭,她從前就說過,不過是比誰輸得起罷了,她的命都是撿來的,還有什麽不能輸?


    而謝邈,他要的東西太多了,他要鎮國公府的興起,要自己的權勢,要謝微活下去,要身上的秘密永不昭然……


    要的多,就怕的多。


    「好。」


    謝邈說:「你想要活命,我想要你身上的一樣東西,我允你不傷你性命。」


    「鎮國公錯了,我並不想活命。」蘇容意打斷他,「我不怕死,隻怕死了你還身居高位,欺君罔上……」


    謝邈攥緊拳頭,暴怒道:「閉嘴!」


    欺君罔上四個字完全是戳中了他的命門。


    「謝微死了,下一個輪到的可不是我,是你。」蘇容意淡淡地說:「鎮國公幾日來恐怕連覺都睡不好吧,多年來的擋箭牌沒了,該怎麽向皇上解釋呢?」


    「你!」謝邈忍不住就要上去扼住她的喉嚨,可是手腕卻被一股巨力扣住,他一回眸,卻是韓靜山。


    他一瞬間覺得涼意從腳底上竄。


    韓靜山是多少年的老人,哪裏不能看出謝邈的企圖,他還是陰惻惻地扯著嘴角:「事情涉及到陛下,鎮國公可不能失手將人扼死了。」


    謝邈一下便沒了聲。


    蘇容意心中冷笑,果然啊,她沒有猜錯。


    謝邈一直都是知道自己身世的。


    二十年前,她母親不遠萬裏回到金陵娘家待產,幾乎與舅母同時生下孩子,當時的鎮國公,就是她所以為的舅舅,已經去世,遺腹子是一對雙生胎,稍早一步出世,彼時鎮國公府正在舉步維艱之日。


    理由蘇容意也能猜到,因為當時的皇帝登基不久,本就忌憚外戚世家的新帝對於鎮國公府這般名望高,俸祿厚,卻毫無建樹,如同蠹蟲般的人家自然厭惡,因此若謝家無後,便是個最好的機會奪爵。


    因為新帝是小宗入繼,並不是太祖血脈,太祖真正遺存下的血脈,隻剩下言霄一個,所以皇室不再需要謝家作為「藥」的存在。


    當時謝家的境況,她今日都能想象的到。


    一對雙生女兒是不能給謝家帶來任何幫助的,所以他們就把一個女兒,換成了兒子。


    這就解釋了為什麽從小她就和這位「表兄」定下了親事,因為隻有他們成親後,一切才能回到原點。


    更解釋了為什麽母親最期待的就是等著金陵的來信,而舅母卻會拉著她的手流淚。


    謝邈是什麽時候知道呢?


    恐怕是很早以前。


    自己在七歲那年第一次進金陵,和年幼的謝邈見麵,那時他剛剛承繼爵位,成為了大周曆史上最年輕的一品國公。


    因緣巧合,新帝登基後由於渭王算計,死了兩個親兒子,而四皇子許清昀也重病,她覺得渭王千挑萬選的那種蠱,必然不止因為太醫無法判斷,更因為它的症狀可以很恰好地符合言霄身上的喘疾,來迎合皇室血脈宿疾這個說法。


    皇帝也因此更能接受。是啊,真命天子,從太祖到豫宗,都有這個病,他的兒子也得了這種病,豈不就是天下之主的預告?


    渭王不愧是皇帝的親兄弟,他知道「正統血緣」這一點,對皇帝來說是一個難解的心結。


    皇帝從此便不往可疑的人身上查,而是盡心為兒子尋醫問藥。


    這時候,鎮國公府謝家便又有了它存在的必要性,也因為謝邈這一個男丁,且還是十分健康聰慧,讓幾百年都衰敗的鎮國公府,有了無限的新可能。


    但是他是不能夠作為藥人為皇室獻血的,所以從小時候開始,都隻有謝微一個人被割腕放血。


    但是謝微本身就是雙生胎中體質弱的那一個,恐怕童年時經曆的痛苦太多了。


    他二人「姐弟」之情如此深厚,自然也無可厚非,且這是一種外人無法介入的羈絆,蘇容錦之流恐怕是永遠不會懂了。


    長此以往,謝邈又不是那笨人,他始終會發現端倪的。不是他祖母舍不得他去,而是他根本不能。


    由此他恐怕漸漸能了解到,自己並非謝家親生子。


    他承受著不該屬於他的人生,薛姣卻在西北,享受屬於他的自由。


    設身處地得想,她如果作為謝邈,願意娶這樣一個名義上的「表妹」,實際上是和自己互換了身份的女子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偽妝記 卷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沙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沙包並收藏偽妝記 卷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