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貓也不知道察覺了什麽,原先在唐緲麵前趾高氣昂、愛理不理,現在噤若寒蟬、言聽計從,前後判若兩貓,連被唐緲摁在灶台上親都不敢反抗。唐緲指甲上的黑色範圍更擴大了,每個指甲蓋都頗符合道家思想:一陰一陽,陰陽交融,相博相生。由於不痛不癢,他自己便也放棄抵抗,聽天由命。曹植在《豫章行》裏說:窮達難豫圖,禍福信亦然,人生不可事先安排,波折難以預料,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倒是很介意淳於揚的話,問唐畫:“我長著一臉小媳婦的憋屈樣兒?”唐畫說:“嗯?”潛台詞是:問我幹嘛?我又看不見。“算了,還是玩貓吧。”唐緲說,“趁你姐姐不在趕緊玩。”那貓承受了過多的愛,苦不堪言,毛都被薅禿了一層。中午十一點多,唐緲拿出三粒解藥來到堂屋,對淳於揚、司徒湖山、周納德和離離說:“你們猜拳吧。”淳於揚以沉默回答,周納德苦笑,離離冷哼,司徒湖山跺腳:“你個小x養的,別跟我說話!”唐緲心想不說就不說,拱手以示佩服,佩服他們置生死於度外,個個嘴巴這麽緊,然後把三粒藥放在八仙桌上。簡單的午餐已經上桌,是唐緲做的,主要內容是醃辣椒和白飯。家裏倒是有米,隻是沒了新鮮蔬菜,菜園就在宅院外麵,被綠水深溝隔離得有如天涯。不肯猜拳,那隻有發揚風度了。唐緲先問周納德:“周幹部,我告訴過你了,其實你沒中蠱,要不這一粒就讓給別人吧?”“這不太好!”周納德斷然拒絕,“我雖然沒中蠱,但我中了毒啊。如果猜拳猜輸了或扔骰子扔輸了,需要我把解藥讓出來,那我認命。可憑空就叫我讓,是不是有失公平呢?”唐緲還沒轉向離離,便聽到她冷聲說:“我不讓,把我的給我!”說完就從桌上搶了一粒。見她已經拿了,周納德也想拿,但看了司徒湖山一眼,沒好意思動手。唐緲問:“哦,胃藥你們也搶著吃啊?”“我誰都不信。”離離說。“可惜啊,明天連一粒解藥都沒有了。”唐緲說。離離厲聲說:“我死之前一定拉你當墊背!”桌上還有兩粒藥,還剩司徒湖山、淳於揚和周納德三個人。司徒湖山和周納德還沒發言,就聽淳於揚說:“解藥給他們吧,我不要了。”隨即又補充,“往後都不要了。”唐緲一瞬間簡直恨得要吐血!!淳於揚啊淳於揚,你口口聲聲說站在唐家這一邊,為什麽又屢次拆台呢?!中蠱這個事情的確是假的,但仗著姥姥的威勢,好歹還有幾分可信度,你現在如此大度地出讓解藥,是不再陪我們玩的意思嗎?是,那個謊言很拙劣,但它有用!它拖延了時間,它叫別人心中將信將疑、惴惴不安,以及它保護了唐緲和唐畫。試想如果不是唐緲手中握有幾粒假的解藥,不速之客們尤其是離離會怎麽待他們?唐緲忿忿地鼓掌:“好,淳於英雄,舍己為人,雖死猶榮!”“我看未必會死。”離離說。“不死也傷殘!”唐緲咬牙。“姓唐的,你看。”離離把含在口中的胃寧丸“撲”地吐回手裏,手一翻,藥丸就不見了。她冷笑:“那我也再等等,說不定真會傷殘哦。早猜到你在騙人,小心我弄死你!”唐緲怒道:“嘖嘖你這個女人好沒教養,吃或者不吃都隨你,但別這樣糟蹋東西好吧?”“我又沒扔。”“那你藏哪兒去了?”“你他媽少問!”淳於揚背靠圓柱,雙手交叉在胸口,看唐緲和離離你來我往地吵架,就好像看兩隻貓兒在鬥。他想助離離一臂之力?不可能。他還在生唐緲的氣麽?有點。他還希望離離多罵唐緲幾句,殺殺那蠢材的威風,可就在客堂座鍾剛剛敲過十一點半,他突然“唔”了一聲。聲音不大,隻有旁邊的司徒湖山聽到。那老貨正幸災樂禍地喝著彩,想讓唐緲和離離吵得再熱鬧些,聞聲微微偏頭看了一眼,見淳於揚已經痛得弓起了背。唐畫也發現了,尖著小嗓子喊:“淳!”所有人都望向淳於揚,唐緲和離離本來都掐到一起去了,頓時就像定格般停了手。“淳於揚,”唐緲睜大眼睛問,“你沒事吧?”唐畫撲過去,帶著哭腔喊:“淳啊!”淳於揚當然有事,短短十幾秒而已,他就快痛死了!疼痛集中在淳於揚的腹部, 是那種一陣接著一陣地絞痛, 沒有間隙,不給喘息,無法緩解, 就像有人在用鑽子在他的腸子上打洞, 然後再用銼刀把洞口磨圓。大家都知道分娩很痛,絕症晚期很痛,但還有幾種極度的痛苦不太為人所知, 比如心絞痛,三叉神經痛, 主動脈夾層撕裂痛……淳於揚這一瞬間的痛苦遠在這些之上,他驟然失去了幾乎大部分的意識, 因為他的神經和大腦無法接受這種刺激,準備罷工了。他下意識地捂住肚子,整張臉氣色褪盡,嘴唇被咬得幾乎出血, 滿頭是黃豆大的汗珠, 然後彎腰摔倒在地, 緊緊閉著眼睛,四肢無法自控地顫抖起來。“淳!淳!”唐畫頓時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