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為什麽。”唐緲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說了聲:“嗯,那你攔住他們,別讓他們跟著我。”“他們”當然是指司徒湖山、周納德和離離,唐緲不打算讓那些人窺見唐家毒水深溝機關的秘密。黎明將至,行將圓滿的月亮即將從西方沉落,除了這輪朦朧的、發著微光的球體,唐家宅院裏沒有任何照明。明天就是七月半了。說起來真奇怪,明明是同一個月亮,也是同一個形狀,七月半的月亮看上去和八月中秋的就是不同,仿佛是從墓裏盜出來似的,帶著區別於人間的幽光。唐緲不需要照明,因為他牽著唐畫,她是穿梭自如的小蝙蝠,是會光線會拐彎的探照燈。他們將那四個人甩在身後,快速地走進了祖宗祠堂所在的小院,推開厚重陳舊的木門。寒氣從唐緲的腳底升起來,他害怕這個地方,但事到如今隻能硬著頭皮邁過門檻。在祠堂西側最裏邊的角落,和放置唐竹儀遺照處相對的地方,角柱底下的石墩附近,有一塊做了記號的、活動的青磚,搬掉磚就可以看見那裏也有一個鏽蝕的鐵環,和外形大門背後的鐵環相同。姥姥在信裏告知,拉動它便可以收起機關。唐緲在唐畫的帶領下走到祠堂最深處,蹲下,掏出口袋裏的半盒火柴,劃燃一根、兩根、三根……這才在跳動的微弱火光下找到了姥姥所說的那塊記號磚。他起開青磚,把幾乎燒到手指的火柴柄扔掉,然後雙手摸索到一件冰涼的鐵器——是個環狀物體,上了鏽,小小的,似乎用女性的手掌去握它更合適。他抓住鐵環,提醒唐畫讓開些,接著奮力一拉,果然拉出了一段鐵索。他屏息等待著腳下那種電機的嗡嗡聲,機關運作的哢哢聲,以及震動和搖晃再度出現,然而沒有。“畫兒,感覺到動了嗎?”他問小蝙蝠。“不動呀。”唐畫細細的嗓音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傳來。於是他再拉,再拉,又拉。“動了嗎?動了嗎?”“緲,在幹啥子?”唐畫很不解,什麽動不動的?唐緲再拉兩下,始終沒動靜。他使出吃奶的力氣再度拉動鐵環,發現確實到底了,紋絲不動。“……”“動啊!”“你動一動啊!!”“你為什麽不動啊??!!”“……”他扔開鐵環跪了下來。啊……我的親姥姥,這算什麽情況?他突然想起了什麽,摸黑衝到祠堂門背後,劃亮火柴去看另一截鐵索,頓時心裏“咯噔”一下,因為二者不對稱!打開毒水深溝機關的那截鐵索比關掉機關的這截要長一倍多——那一截大約有一米五,這一截還不到五十公分。製造機關的唐家會缺這麽一小段鐵鏈子嗎?應該不會。事實上任何沉醉於製造精密機關或者儀器的人都有完美主義傾向,他們喜歡對稱,平衡,順滑,恰好,嚴絲合縫,同一個機關上一長一短的兩條不般配的鏈子,說不定能讓機關的設計製作人想起來就如鯁在喉,以至於徹夜難眠。本機關的締造者是前任家主唐竹儀,其人遺照倒扣在那兒呢,多俊美的男人啊,一看就有強迫症!所以最合理的解釋是:幾十年曆史的老玩意兒壞了。“……”唐緲絕望地跌坐在地,大口地喘著氣,冷汗遍布全身。多糟糕的結局,姥姥啊姥姥,你能預知這些嗎?你不是自己曾經試過嗎?你居然馬失前蹄!……唐畫察覺到唐緲情緒不對,摸到他冰涼的手指,緊緊牽住,語氣裏透露著擔憂:“緲?好嗎?”……這個小妹妹,她的軀體殘疾,心卻是溫柔圓滿。唐緲回握她的手,啞聲說:“我很好。”唐畫便開始提自己的事:“烏龜,那邊。”唐緲花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原來在說淳於揚送給她的小金錢龜,那確實好幾天沒看見了。“小烏龜怎麽了?”唐畫拉著他往前走,到祠堂的另一個位置,與機關鐵環的距離頂多兩三米,跺腳說:“下麵!”“什麽?”唐緲問,“你的意思是小烏龜在地底下?”“嗯!”不、不會吧……唐緲扶額蹲下,心想這可怎麽搞,這地底下是他媽中了邪了?機關鐵索在裏麵卡著也就算了,小動物跑去湊什麽熱鬧?這他媽死到臨頭了,還白搭一條命!“我搞不出來。”他坦率地說。雖然黑燈瞎火看不見,但耳朵裏很快傳來了唐畫的嚎哭聲,對於小孩子來說,哭永遠是最有力的武器。唐緲隻能改口:“行行行你先別哭!等天亮了,我把你那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談笑凱歌還的大心肝淳於揚哥哥請來挖洞,保證一小時之內把烏龜挖出來怎樣?”他說這句話時,根本沒料到淳於揚已經悄然走到他身後,相距僅七八米,而且那孫子還帶著夜視鏡。唐畫當然知道淳於揚來了,但她沒必要次次都說呀,何況她正嚎啕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