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起碗稀裏呼嚕的喝著,湯碗見底,他迫不及待地開口。


    「我吃飽了,你快說有什麽好玩的?」


    思索了下,奚荷月笑看他說:「我先教你玩擲壺。」她命人找了一隻花瓶,然後拿出幾枚銅錢,站在一定距離外,將銅錢扔進那隻花瓶裏。


    「這個我會。」牧萩爾拿過她手上的銅錢,站在花瓶前將銅板全都投進去,然後撇了撇嘴,「這一點都不好玩。」


    「不是這樣玩,要站在這兒投才對。」她取出銅板,將他拉到幾步外,再示範一次,就見銅錢在空中劃個弧的朝花瓶口而去,當地一聲,銅錢進了花瓶裏。「哪,你試試看。」她把一枚銅錢遞給他。


    接過銅錢,牧萩爾用力朝花瓶投去,銅錢沒投進,滾到了一旁。


    他不死心,再多要了幾枚,一次又一次地投著。


    奚荷月杵在一旁悄悄打量他,心忖著他究竟是真傻還是裝傻?


    陛下賜婚時,命她務必查清他的呆傻是真或是假。但若他是裝的,據實稟報陛下隻怕會害了他,因此她心下早有決定,不論他是真是假,她絕不會向陛下揭發。


    因為她欠他一份恩情。


    五年前,她十三歲時,雙親先後過世,她奉父親遺命,前往投靠叔父,不意途中遭遇劫匪,他們不僅搶走她隨身攜帶的財物,還想將她賣至妓館。


    就在她掙紮著想逃跑時,他出手相救,得知她要來都城投親,便攜她同行。


    當時年紀還小的她對飛揚灑脫的他暗暗傾心,在得知他已成親時,還情難自已。四年前聽聞他的王妃病逝,她暗中收拾行李,想要到他的封地關城安慰喪妻的他。


    可才一出丞相府,便被荷雪告到叔父那兒,被攔了回去,她沒敢將自個兒的心意告訴叔父,叔父以為她是受了荷雪的欺負所以想離府出走,而訓斥了荷雪一頓,惹得荷雪之後好長一段時間見著她便瞋目以對。


    當地一聲,牧萩爾終於投進了一枚銅錢,他歡喜得手舞足蹈,「投進了、投進了,我投進了,厲害吧?」


    她笑著稱讚,「王爺真厲害。」他那憨傻如同幼兒的舉止和笑聲,讓她找不到一絲偽裝的痕跡。


    私心裏,她情願他的呆傻是偽裝出來的,不忍心見昔日那般神采飛揚的他變成一個傻子。


    見他揉揉眼,張著嘴打了個大大的嗬欠,她柔聲問:「王爺困了嗎?」


    「嗯,明兒個再玩。」把手上的銅錢揣進懷裏,他走向床榻躺上床。


    「王爺,先把外衣脫下再睡吧。」見他身上還穿著喜服,她走過去伸手替他脫下外袍。


    突然想到什麽,牧萩爾半睜著眼,「對了,我還沒有找到狐狸大仙。」


    「等王爺明日睡醒,我再陪你找。」她哄道。


    「喔。」迷迷糊糊地應了聲,他闔上眼,不旋踵即傳來熟睡的鼻息聲。


    奚荷月坐在床榻旁,怔怔地望著他清俊的麵容,他即使睡著,神態中仍透著一抹憨態,莫非,他真的變成了個傻子嗎?


    她心頭忽地一疼,低喃地道:「即使你真成了傻子,我也不會嫌棄你。」


    感覺到有人在她身上亂抓著,奚荷月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待看清那個膽敢輕薄她的人竟是牧萩爾時,她著實愣了下。


    「王爺,你在做什麽?」


    「我在找娃娃,你把娃娃藏哪去了?」


    「什麽娃娃?」她納悶地問。


    「桃娘說你是來幫我生娃娃的,娃娃呢?我怎麽沒瞧見,你快把娃娃拿出來!」他在她身上亂摸著,連她的腳都不放過,見四處都沒找著,便抬手要掀開她的衣物查看。


    她又閃又躲,急忙按住他的手,「等等,我身上沒有娃娃。」他們昨日才剛成親且連洞房都沒有,哪來的娃娃。


    「可桃娘明明說你是來幫我生娃娃的。」


    桃娘急忙走過來,一臉尷尬地小聲向她解釋,「啟稟王妃,方才王爺醒來問您怎麽睡在他榻上,生氣的想將您推下床,奴婢一時不知該怎麽辦才這麽說的。」


    聞言,奚荷月又好氣又好笑,想了想,出聲哄道:「王爺,娃娃現在藏起來了,還要等很久他才會出來,你先別急。」


    「為什麽還要等很久才出來?」他歪著頭不解的問。


    「因為他、他還沒有長大,要等他長到可以見人時才能出來。」雖已成親,但她好歹也是個姑娘家,對他的追問有些招架不住,隻好隨口編造了個理由。


    「是這樣嗎?」他仍是困惑又懷疑的眨眨眼。


    「是真的,王爺不是要找狐狸大仙嗎?待會用過早膳,我就陪王爺去找。」擔心他再追問下去,她急忙轉開話題。


    「對,要去找狐狸大仙!」經她一提醒,他才想起了這件事,他轉頭望向桃娘,「早膳呢?」


    「奴婢這就去端來。」桃娘領著另外兩名侍婢去端早膳。


    奚荷月梳洗完,見牧萩爾身上還穿著單衣,未著外袍,她順手拿了件青色長袍走過去。「王爺,把這衣裳穿上吧。」


    「等桃娘回來再穿。」他坐在一張椅子上,低頭兩隻腳互相左右踩著。


    「為什麽?」


    「都是她幫我穿的。」


    「我幫你穿不好嗎?」


    「不好,我要桃娘幫我穿。」他抬頭看了她一眼,固執的拒絕。


    奚荷月沉吟了下問:「王爺很喜歡桃娘?」她看得出他很依賴桃娘。


    「喜歡,桃娘會陪我睡。」


    聞言,奚荷月心頭一凜,接著又聽他再說:「以後你不準再偷偷爬到我床上,這樣桃娘就沒地方睡了。」


    見他用著憨傻的神態說出這種話,她胸口忽然像被什麽給堵住了,呼吸窒了好半晌。


    「王爺……討厭我嗎?」她有些難受的問。


    他歪著頭看她,皺眉想了想說:「你昨兒個教我玩新遊戲,又要陪我找狐狸大仙,我不討厭你。」


    為了博得他的歡心,奚荷月討好地說:「以後我會每天都陪王爺玩。」


    因為多了個玩伴,他咧著嘴笑得好開心,「好。」


    他臉上的粲笑感染了她,她臉上也不自覺地漾開笑意。


    「王爺,早膳來了。」桃娘領著兩名侍婢端來早膳。


    牧萩爾走過去,逕自坐到桌前大口吃起來。


    奚荷月跟著過去,將手裏拿著的外袍遞給桃娘,「桃娘,幫王爺穿上外袍。」


    「是。」接過外袍,桃娘溫言開口,「王爺,先讓奴婢幫您穿上衣裳再吃吧。」


    「喔。」他站起身,抬起手讓桃娘為他穿上外袍,再係上腰帶。


    見他溫馴地讓桃娘服侍他穿衣,奚荷月的好心情有些消退微斂眉。


    服侍他穿好衣裳,坐回用膳,桃娘回頭看見她站在一旁瞅著自己,連忙說道:「王妃,您也快來用膳吧。」


    「嗯。」她走過去坐下,暗勸自己別介意他和桃娘的親昵,畢竟她昨日才剛嫁過來,比起她,他自然和桃娘熟稔些。


    可她才剛吃了兩口飯菜,便被已吃飽的牧萩爾一把拽了起來。


    「走,去找狐狸大仙。」


    「王爺,王妃還沒有用好早膳。」菊兒急忙出聲。


    他卻拍拍自個兒的肚子說:「可我吃飽了。」說完便拉著她,腳不停地往外走去。


    菊兒追上來還想再說什麽,奚荷月搖頭示意她別說了。


    一整個早上,她都跟著牧萩爾在旭王府裏四處找著狐狸大仙。


    秋高氣爽,王府內遍植桂花,彌漫著一股淡雅的清香。注視趴在池塘邊,尋找著狐狸大仙的牧萩爾,奚荷月心中一緊。


    看來是真的了,那憨傻的模樣不像是裝出來的,想起昔日英姿颯爽的他竟變成這副模樣,她好心疼,忍不住蹲下抬起手輕撫他的臉。


    他回頭望向她,「你找著狐狸大仙了?」


    「王爺,你還記得我嗎?」她不由自主地脫口問。


    他眨眨眼,「我當然記得你。」


    「你記得我?」她頓時一喜,圓亮的美眸睜大。


    「你昨兒個偷爬上我的床,桃娘說你要幫我生娃娃。」


    聞言,她一愕,接著啞然失笑。她怎麽也跟著傻了,竟以為他還記得她。


    抬頭一看,見已快近午,她勸道:「王爺,找了這麽久,咱們先回去歇會兒吧。」


    「不要,我非找到狐狸大仙不可。」他頑固的搖頭,不理會她的勸阻,繼續四處尋找。「大仙,你在哪裏?再不出來,等找著你,我要打你屁股喔。」


    奚荷月心忖從昨日到今日一直找不到那狐狸,說不定跑出王府了,又見他不找到那隻狐狸似乎不會罷休,沉吟了下,回頭小聲吩咐跟著兩人的菊兒,「我想大仙可能跑出府了,你去找伍總管,看能不能想辦法再找一隻狐狸來。」


    「是。」


    好一陣子後,菊兒悄悄抱了隻毛色淡金的狐狸過來,趁著牧萩爾沒留意時,奚荷月急忙接過那隻狐狸。


    他在她懷裏不安地掙紮著,她先是抬手來回撫著他的背安撫,然後佯裝驚喜地叫道:「王爺,我找到狐狸大仙了!」


    「在哪裏?」聞言,牧萩爾驚喜地跑過來。


    「在這裏。」她抱起狐狸。


    他看了看,俊臉上卻滿是不悅,「這隻不是狐狸大仙。」


    「怎麽不是?」奚荷月訝異。


    「狐狸大仙胸口這兒的毛是白色的,這隻沒有。」他指著全身淡金色毛皮的狐狸說。


    「呃,是嗎?」沒想到他一眼便認出真偽,她有些錯愕。


    他忿忿地瞪著她,「你是不是也跟那些人一樣,以為我傻,所以想騙我?」


    「……不是。」遲疑了下,她搖頭否認,心裏卻有些難過。這王府裏莫非有人見他變得呆傻了而欺騙他?


    思及連她都想隨便找一隻狐狸來哄騙他,其他人會怎麽待他可想而知,她就難掩自責,歉然地握住他的手,正色道:「既然不是這隻,那我們再找找。」


    「不找了。」他甩開她的手扭頭離去。


    見他生氣了,她忙追上去,「怎麽不找了?」


    「你跟那些人一樣,也以為我傻對不對?」他生氣的鬧起別扭。


    「沒這回事。」她搖頭否認。


    他皺眉瞪她一眼,緊抿著唇不理她,低著頭快步朝寢院裏走去,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王爺,我真的不覺得你傻。」她一手抱著狐狸,一邊緊跟上他一邊澄清,「要說傻我才是最傻的。」


    「你哪裏傻?」他被她的話引起了好奇心,終於停下腳步回頭,抬起眼看向她。「你也記不住書上寫的文章,認不得幾個大字嗎?」


    奚荷月凝視著他的臉龐,思緒被拉回當年他從匪徒手中救了她,又一路護送她到都城的那天,她神思恍惚地幽幽啟口,「我心裏一直惦記著一個人,可那個人早就不記得我了,你說我是不是很傻?」


    他困惑地問:「為什麽你要一直惦記著那個人?」


    「因為我很喜歡他。」她目光柔和地看著牧萩爾。


    他突然伸手探向她的眼睛。


    她下意識的眨著眼,避開他伸來的手。


    「王爺,你要做什麽?」


    「你的眼睛很好看,好像在發光一樣,讓我摸摸。」他像發現新玩具的孩子,執拗的扳著她的肩,伸手就要摸她的眼眸。


    猝不及防下,他伸來的手指已經觸及她的眼,刺得她閉上眼,眼淚瞬間盈眶,連忙輕喝,「王爺,眼睛不能摸,會痛。」


    「是嗎?」他似是不相信她的話,也伸指摸向了自個兒的眼睛,頓時痛得緊闔起眼叫疼。「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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